第三十一章 洛水狱(三) (第1/2页)
夜色如墨,牢中湿气侵人。
众人受“七香酥麻散”所制,四肢麻软,真气滞涩,任是久经打熬的身子骨,也似被无形绳索缠住。
鲁一棒仰卧如尸,鼾声却粗如雷,鼻翼喷张,间或夹三两句“好酒!”的梦呓,像还在酒楼席上端杯对笑。
周铁锋背对众人侧卧,肩背偶有微颤,像压着一串说不完的惭愧与惶惑。他紧咬后槽牙,生怕一松口,气便泄了,门中弟子与前路的阴云便从齿缝里漏将出来。
角落的干草堆上,王清远蜷着身子,衣襟半掩半落。原本灵动狡黠的一张脸,此刻蒙了一层不安的薄雾,梦呓忽哽忽笑,断续而出:“爹爹……对妍儿太过严厉了……”片刻,又化作带着倔强的依恋:“……爹爹最好了……”这矛盾如丝的语句,像风里飘摇的灯花,落进展鹏飞耳中,惹他心头微动,隐隐捕到一缕不寻常。然而当口身陷罗网,他收住心念,不于此刻深究。
展鹏飞盘膝而坐,脊脊如弓。他双目垂阖,心火微敛,以混元真气如泉似线,绕经络缓缓推移,试着在药力筑起的藩篱上蚕食寸许。
这“七香酥麻散”药性古怪,不以蛮力可破,须以清、稳、细三字研之,缓消缓解。
正当他神意入定、将息绵绵之际,忽有一线雄浑异常却又温润无比的真气,自隔墙悄然浸来。那股力道不激不厉,像春潮暗涌,层层将他包裹。
展鹏飞心口猛地一沉,外力侵身,理当拒之。奈何毒性未除,真气行走如陷泥涡,寸步难前。电光石火间,他忆起本弘大师所授“金刚心镜智”,即收摄心猿,令意念如镜台一片澄明,不受外物所染,以镜照气,以智别善恶。片刻静听,他渐觉那来气沛然深沉,却无半点杀机戾意,反透出几分似曾相识的温厚与审度,仿佛长辈按脉,试探后生根基。
隔壁那间独狱里,蜷伏在阴影中、时不时发出痛吟的老者,这时蓦然睁眼。先前浑浊的眸子,一瞬间透出锐利的寒光,如鹰掠霜空,毫无颓色。他低低“咦”了一声,干裂的唇瓣轻动,沙哑如砂砾:“……炼神诀……武当……竟还有佛门神通?这小子……难道……”一念未竟,他所发那股外来真气陡然一变,不再止于探查,而化作无数丝缕更为细密温和的暖流,像熟极而巧的丝手,悄悄潜入展鹏飞被药性封死的细微经络,引而不逼,养而不燥。
展鹏飞只觉原本凝滞如冰的真气,在这股力的引带下,渐渐活泛起来。先是某一处细微的裂痕,像冻河初解的一线水脉,继而波纹四散,寒壳松动,药力的坚壳上出现一道又一道淡白的发丝纹。他心中暗骇又暗奇:此人是谁?所用之法与自己所修竟隐隐相合,像隔着山水遥遥呼应。
约一炷香工夫,那股神妙真气来得从容,去得也决绝,潮水退尽,光影复黯。隔壁老者的惨呼又生,比方才更甚,仿佛以痛为蔽,掩去方才露出的锋芒。间或又有几句模糊得几乎不可辨的低语,从牙关里挤出来:“……果然如此……看样子……他真的成了……”意句如断线,落地即灭。展鹏飞听得云雾重重,只觉这座江心鬼狱中似乎还藏着另一重更险的脉络。
……
柳川府中心,王府书房。
府主王山巅负手立于窗前,雨幕在他眼中铺成一张深沉的帷幔,身形挺如危峰,未言自威。眉宇之间,刀斧刻过一般的硬痕令人生畏,偶一开阖,目光中有寒芒隐现。
青衫书生立在他身后一步。此人姓刘名文渊,王府首席谋士,语气沉稳:“府主,影子已回。他一路暗护小姐至洛水。然小姐在城中卷入纷争,被本地官府擒拿,如今……羁于洛水狱中。”
王山巅并未转身,只在窗下稍稍凝了目。刘文渊复又道:“影子未奉令,不敢擅闯。其曾暗中引乞行帮弟子前去探救,惜彼辈势弱,连狱岛也近不得,死伤不小。影子见势不可为,先回请示。”
王山巅沉默片刻,语声极平,可那股压人脊背的威严从字缝里渗出:“妍儿这孩子,性子随她娘亲。江湖风急,她要试,便让她试。”他话锋一转,冷意陡生,“倒是这洛水郡的闫望崖,秦广武……这些年我似乎宽了他们几分,让他们忘记自家斤两,什么脏的臭的都敢往碗里划拉。”说罢,才缓缓回身,目光如电刮在刘文渊脸上,“你,知道怎么做。”
“属下明白。”刘文渊一揖到底,转身而出。
廊下阴影深处,已立一人。
此人浑身黑衣,眉目掩在阴影里,唯余一双无波的眼。
刘文渊从袖中取出一面玄铁令牌递来,令牌冷光内敛,正面古篆“柳川”二字,背刻山峦之徽,是府主亲令之符。
“影子,持此去洛水。先见闫望崖,命其立刻放人。若伤我家小姐一根汗毛,他这‘阎王爷’的牌位今晚便可撤了。小姐若不肯回,便由她闯荡,你暗护即可,非生死关头,不必现身。”话音一顿,神情一敛,“再去城防军营,见秦广武,将这四字带到:好自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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