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洛水狱(二) (第1/2页)
船行河中,水声哗然,雾汽沉重,白茫茫一片几欲贴面,远岸虚无难辨,只觉天地并作一团湿冷。至近处,方觉那座监狱的压迫如实墙突至,阴森之势,扑面难当。
整座狱城以青黑巨石垒就,石色黯沉,罅缝无迹,壁面密爬深色湿藤,似枯败兽皮上盘绕的腐朽筋络。外廓高墙插满尖利铁刺,森然而立,恍如巨兽背脊之嶙峋硬鳍,冷光逼人。
渡船轻撞小码头,哀木低吟,弦索作响。
众人被粗暴推出,脚踏这片死气森然的岛地。向那如兽吻张开的玄铁巨门行去,霉腐、血腥以及更深一层难言的绝望气味扑鼻,令人心神发紧。
玄铁大门以整块铸成,遍刻锈蚀符文,繁复诡秘,望之便觉心悸。
门前两方石兽,似狮非狮,似虎非虎,面目扭曲,空洞眼窝阴阴注视,仿佛在贪婪打量每一个被送入巨口的生灵。
“进去!”兵卒一声喝斥,长枪挤推,铁链牵拽,诸人被塞入门内。
黑铁栅栏重叠,阴风如线穿过。
透栏所见,囚徒形态各异。
有人缩于墙角,双手癫狂抓挠自己皮肤,血痕纵横。
有人奄奄一息,仰卧干草,眼神空空,只凝着顶壁。
也有人于暗影中静坐,神色麻木,如已认命,将残生交与此地。
几乎人人身上皆有触目之创,溃烂未合的伤口,扭曲错位的肢节,残缺的眼鼻,无声诉说着这狱中曾行之酷烈。
押送兵将展鹏飞、王清远、鲁一棒、李天力、周铁锋五人,至狱深处一间并列牢房。紧邻的一间单独狭室,已先有一人羁押,背对众人,面容不见,唯一身影枯瘦,肩背时隐时现,气息杂乱。其余随行弟子,则分押远侧另房,监卒提灯来去,灯焰忽明忽暗,狱廊幽深如井。
众人所困之室,仅在墙顶开了一扇掌宽气窗,窗栏亦用玄铁,留缝不过一线,勉强通风。
四壁为特制青砖,砖层间夹以玄铁板,坚实重韧,触之冰冷,利器难损。
鲁一棒气不平,握拳捶墙,震得手骨生疼,却不过招来呵斥与狱卒一脚。
夜幕既垂,寒月淡薄,自那小窗渗下一线清光,在泥地投出斑驳,如碎银乱落。忽闻侧室中蓦地爆起一阵惨叫,声音嘶厉,似自幽冥深渊翻上,撕扯人心。继之重物撞击之声,接连不断,如垂死之兽在石室里疯狂撞壁。
“杀了我……让我死……不!我不能死……”那声音在生死两端挣扎,时断时续,继而又是狠狠的撞击。周铁锋、李天力面色发白,鲁一棒也敛了怒火,紧盯隔墙,咬牙不语。
展鹏飞闭目凝神,细细辨息。隔壁那人真气浑厚,年岁虽长,体内自有根基之雄浑,实属罕见。但经脉处处似有莫名之力隔断,气行不畅,且血气里又杂着毒腥之味。若在平日,必是江湖中顶尖人物,如今却被困于此,究竟畜何重创,未知。
……
与此同时,洛水郡城外,一座破败山神庙中,已聚拢几十名乞行帮弟子。
殿宇倾圮,瓦漏处处,月光从破洞倾下,将一张张凝重的面孔映成明灭的剪影。篝火静燃,火光照壁,众人影子在断裂神像上战栗游走,似鬼似魅。
“秦长老,鲁长老被本地官兵所抓,押往了洛水监狱!”一个年轻乞丐急促禀报,语不成调。
被称作“秦长老”的秦小五,乃乞行帮五袋长老,此破庙正是乞行帮在洛水郡的据点。他年仅三十,行事干练,威望不轻。闻言皱眉沉思片刻,道:“洛水监狱素称‘鬼门关’,易守难攻。可我们乞行帮,从不丢下兄弟!”说罢,心下暗想:“此次鲁长老来此公干,并未细述,只知路过八卦门小憩。如今出了此事,莫非与帮中所接之事相关?”
众人正商议如何摸清监狱具体位置,庙外倏地一声破空,一枚小石自窗洞削进,平平稳稳落在秦小五脚边。众人色变,秦小五目光寒亮,四顾一圈,俯身拾起,见石上绕以布条,展开,寥寥数字:“沿洛水下行,见白杨树转向。”
“何人所投?”数名乞丐跃出廊外,只见夜色如水,河风猎猎,草叶颤动,并无踪影。
秦小五沉吟片刻,道:“既有人指路,不论敌友,且依言一试。”遂领众悄然出庙,贴着洛水岸边下行。夜黑风紧,衣襟猎猎,河气腥冷。
行约三里,前方果见一株孤立白杨,挺立河畔。众人尚未定夺,暗处又有一枚小石破风而至,轻响一声,落地之势示意向左。此后反复数次,仿佛有一只无形之手,在浓夜里以石点路,领他们转折穿行。
渐行渐近,前方白雾陡重,手指不辨,连水声都像被厚绵裹住。诸人甫入迷雾,立觉方位迷离,脚下湿滑,寸步维艰。
“长老,这雾太浓,根本不可前!”有弟子低呼。
恰在此时,迷雾深处,接连传来石子落地之声,“啪、啪、啪”,疏密有致,有若节拍。
秦小五心下一亮,沉声道:“投石问路!依着石声,莫走散!”一队人便在雾中循着声响,一步一步摸索而行。
每当疑窦复起之时,便有新的石声于另一侧响起,仿佛有人隔着一堵白墙,耐心引导。
约一盏茶又一盏茶,方才雾气忽地一松,众人仿佛从袋口钻出。眼前豁然开朗,横江如练,河心一孤岛蹲踞,黑影如兽,月光下铁与石皆冷。
洛水监狱,赫然静伏。
江水在月下泛着冷鱗,流势急湍,暗流潜走,若有无形之力牵扯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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