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便引诗情到碧霄 (第2/2页)
“陛下圣明!”元文都、皇甫无逸、卢楚等人,激动地躬身领命。
王世充喉头一甜,险些喷出血来。他大胆地看了眼御座上明显也是先已知情的少年天子,又入目元文都等人如释重负的表情,一股滔天的愤恨与不甘在胸中翻涌。
却也知自己在朝中根基浅薄,再争无益,他僵硬地随着众人躬身:“臣遵旨。”
退朝的钟磬声响起。
群臣步出大殿,冰冷的雨丝扑面而来。
王世充停在阶前,举脸望向灰蒙蒙的天空,深深地、贪婪地吸了口带着湿冷雨气的空气。一股淡淡的、被雨水冲淡却依旧顽固萦绕的血腥味,钻入他的鼻腔。是来自北城墙、东城墙下,在秋雨浸泡中腐烂的魏军与守军尸山散发出的死亡气息。一年多来,他为了这座城,流了太多的血,也见证了太多的死亡。难道,这一切,最终就换来这样一个结局?
李密,竟然成了“归顺”的功臣?
而他王世充,这奋战守城的统帅,在这个时刻,竟像个局外人!
他的双拳在袖中紧握,指节捏得发白,指甲再次深深嵌入掌心。
一名内侍小心翼翼地靠近提醒:“王公,雨凉,请勿久留。”
王世充胡乱地点点头,目光片刻不移地盯着前方低声交谈着、并肩步入雨帘中的元文都、皇甫无逸、卢楚等人的背影。眼神深处,翻腾着被出卖的恼恨与恐将失去洛阳权柄的不甘。
细雨潇潇。
……
一个接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
乘着深秋凛冽的寒风,裹挟在未干的雨水气息,传遍了烽烟四起的华夏大地。
雍丘。
李公逸正检视行装,准备动身前往白马,谒见声势如日中天的李善道。
亲信疾步闯入,带来了最新的急报。
李公逸听完,充满了只疑听错的惊愕:“魏公降隋?元文都亲自出城,到其军中宣旨,拜魏公为太尉、尚书令、东南道大行台行军元帅、魏国公?”
他目瞪口呆,这转折太过突兀,简直匪夷所思
一旁的李善行也是惊诧莫名,好半晌缓过神来,问道:“阿哥,白马之行,还去么?”
长安,宫中。
李渊放下急报,手指在光滑的紫檀木案上敲了几下,露出玩味的诧异,说道:“李密降了洛阳,解了洛阳之围,大军撤回洛口休整?罗士信领万余兵,进驻荥阳;单雄信引兵万余,逼向河内?”他起身,到巨大的舆图前,拈起直鞭,找到了河东的位置,点了一点,若有所思。
河北,黎阳仓城外。
李善道收回了望向工地的视线,——由何稠主持的黎阳仓城的修缮工程正紧张忙碌地进行着,仔细审阅杨粉堆呈上的洛阳探报。
当看到“元文都持节,赴李密军中宣旨,拜其太尉、尚书令、东南道大行台行军元帅、魏国公”、“李密撤围,主力还洛口,罗士信引兵向荥阳,单雄信部趋河内”等字句时,他的反应与李公逸的惊诧、李渊的玩味不同,一抹洞悉世事的,好像早有预料的了然在他眼中掠过。
侍立在侧的王宣德察觉到了他神色的细微变化,问道:“大王,洛阳,可是出了新变故?”
李善道放下军报,再度望向了黎阳仓城下的喧哗工地。
持续多日的秋雨,无声无息中停了。
天空依旧阴沉,云层堆积不散。
地面上,一洼洼积水,映着灰暗的天光。潮湿的枯叶如似黄蝶,在寒风中打着旋儿,纷纷飘落。一场秋雨一场寒。雨后的风愈加凛冽,卷起他宽大的袍袖,已带来了初冬的凛然之意。
而就在这片秋意的深处,黎阳仓城下的工地,却是一片截然相反的热闹景象。
数千民夫与士卒在工部吏员的指挥下,喊着整齐的号子,奋力夯筑着新的城墙地基;巨大的原木被吆喝着抬上城头;烧制砖瓦的窑口冒着滚滚浓烟;铁匠铺里叮当作响,火星四溅。
这热火朝天的生机,与洛阳传来的李密降隋、已开始针对河北调署兵马的消息,以及眼前这无边落木、寒风凛冽的深秋萧瑟景象,形成了无比强烈的对比。
李善道将探报卷起,递给王宣德,摸着短髭,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笑道:“宣德,自古逢秋,多悲寂寥,我却以为,秋日胜过春朝。”曼吟道,“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