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遗愿成真 (第2/2页)
这天晚上,他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书院,发现晓月在等他。
“院长,您还没休息?”
“等你。”晓月指了指桌上的饭菜,“先吃饭。”
周铁确实饿了,狼吞虎咽地吃起来。晓月静静地看着,等他吃完,才开口:“遇到困难了?”
“嗯。”周铁也不隐瞒,“粮食不够,钱也不够。今天我去买米,粮商坐地起价,说知道咱们用量大,故意抬价。还有,今天抓到三个人重复领粥,想拿去卖……”
“你怎么处理的?”
“粮商那边,我找了另外两家,货比三家,选了最合理的。重复领粥的……我让他们在粥铺帮忙三天,用劳动补偿。”周铁苦笑,“但这不是长久之计。”
晓月点点头:“你做得很好。但我们要想得更远。粥铺不能永远靠捐款,必须有自己的‘造血’能力。文清之前提过手工艺品的事,我觉得可以试试。还有,粮食采购可以联合其他粥铺,统一购买,争取批发价。”
她顿了顿:“至于那些想占便宜的……财先生说过,人心有善有恶,我们要做的是激发善,限制恶。可以建立登记制度,每个领粥的人都要登记,每天限量。对于那些确实困难的非孤儿,也可以酌情帮助,但要让他们参与劳动——扫扫地、洗洗碗,让他们知道,帮助是互相的。”
周铁眼睛一亮:“我明白了!粥铺不只是施舍的地方,更是培养互助精神的地方!”
“对。”晓月欣慰地笑了,“这才是财先生真正的遗愿:不是让人依赖施舍,而是让人学会自立,学会互助。”
接下来的日子,粥铺开始调整运作方式。建立了登记制度,每个常来领粥的人都有记录;设立了“工分制”,参与劳动可以累积工分,工分可以兑换额外的食物或生活用品;还开辟了一个小角落,展示和销售孩子们做的手工艺品——简单的草编、木雕、布偶,虽然粗糙,但有人愿意买,因为知道这是善举。
更让周铁惊喜的是,附近的居民开始自发捐助。不是大富大贵的捐赠,而是一袋米、一把菜、几个鸡蛋,甚至是一捆柴火。有个卖豆腐的妇人,每天送五块豆腐;有个菜农,每周送一筐卖相不好的蔬菜;甚至有个乞丐,把乞讨来的两个铜板塞进了捐款箱。
“我穷,但还有比我更穷的。”乞丐说,“这两个铜板,给孩子们买块糖。”
这些点点滴滴的善意,汇聚成一股温暖的力量。粥铺的粮食危机暂时缓解,更重要的是,一种社区互助的氛围开始形成。
一个月后,云州境内的三十个粥铺全部建成运营。虽然规模大小不一,条件有好有差,但都遵循同样的原则:免费供餐,鼓励劳动,注重教育。
晓月带着周铁等人,开始逐个巡查这些粥铺。他们看到了许多感人的场景,也发现了很多问题。
在清河县,粥铺设在一座废弃的祠堂里。负责人是个退休的老先生,把粥铺打理得井井有条,还自发教孩子们读书。但他年纪大了,精力有限。
“我还能干几年,但得培养接班人。”老先生说,“我看中两个大孩子,很懂事,想重点培养他们。”
在平山镇,粥铺遇到了地痞的骚扰。几个混混想收“保护费”,被当地的铁匠联合几个汉子赶跑了。
“晓月院长放心,有我们在,粥铺倒不了!”铁匠拍着胸脯。
但在黑石镇,情况不太乐观。粥铺的粮食经常短缺,负责人是个年轻书生,不懂管理,账目混乱。
“我……我只是想做好事,没想到这么难……”书生很沮丧。
晓月没有责备他,而是派周铁留下来协助整顿。周铁用了三天时间,重新梳理了采购、储存、分发流程,培训了工作人员,还联系了当地的农户,以优惠价格直接采购粮食。
“管理粥铺和打铁一样,要有章法。”周铁对书生说,“热情重要,方法更重要。”
巡查一圈下来,晓月心里有了底。粥铺体系初步成型,但需要更规范的制度和更专业的管理。回到云州后,她立即着手编写《粥铺管理手册》,详细规定了从选址建设到日常运营的各个环节。
同时,育幼堂的建设也提上日程。第一个试点选在距离云州城五十里的青山镇。这里孤儿相对集中,而且镇上有义商会的分会,可以提供支持。
建设育幼堂比粥铺复杂得多。不只是提供食宿,还要有教育、医疗、心理关怀。晓月亲自设计规划:前院是生活区,有宿舍、食堂、浴室;中院是教学区,有教室、图书室、活动场;后院是劳动区,有菜园、养殖场、工坊。
“孩子们在这里,不仅要活着,还要活得好,活得有尊严。”晓月对建设团队说,“他们要学会自理,学会互助,学一门将来能养活自己的手艺。”
资金是最大的难题。建一个像样的育幼堂,至少需要五百两银子。义商会掏空了家底,也只凑出三百两。
就在这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了——刘老爷。
那天下午,刘老爷亲自来到财武书院,要求见晓月。周铁等人立刻警惕起来,以为他又要搞什么鬼。
但刘老爷的态度完全变了。他不再是那个嚣张跋扈的地主,而是一个神色复杂的老人。
“晓月院长,老夫……是来赔罪的。”刘老爷开门见山,“祭天台那一夜,老夫也在场。看着那么多百姓为财有武发声,看着那些孩子因为你们的帮助有了活路……老夫惭愧啊。”
他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这是五百两,捐给育幼堂。不是赎罪,是……是想做点人事。”
晓月没有立即接,而是问:“刘老爷为何改变主意?”
刘老爷苦笑:“我今年六十有二,家财万贯,但子孙不肖,整天只知道争家产。前些日子病了,躺在床上下不了地,那些不肖子一个都没来看我。倒是我府上的老仆,天天端茶送水,还从你们粥铺讨了碗粥给我……呵,真是讽刺。”
他长叹一声:“财有武说得对,钱财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与其留给不肖子孙挥霍,不如用在有用的地方。这钱,请收下。算是我……为过去赎罪,也为自己积点德。”
晓月沉吟片刻,接过银票:“钱我收下,会全部用在育幼堂建设上。每一笔支出都会公示,您可以随时来查。”
“不必了。”刘老爷摆摆手,“我相信你们。”
刘老爷的捐助解决了资金问题。青山镇育幼堂的建设进度大大加快。两个月后,第一所育幼堂正式落成,接收了三十七个孤儿。
开院那天,晓月带着周铁、柳依依等人前来。孩子们换上了新衣服——虽然是粗布,但干净整齐;吃上了有菜有肉的饭菜;住进了明亮通风的宿舍。更重要的是,他们有了老师,有了同伴,有了未来。
一个叫小草的姑娘,父母双亡后跟着奶奶生活,奶奶去世后流浪了三年。她被收进育幼堂时,浑身是伤,见人就躲。
柳依依负责照顾她。第一天,小草不肯吃饭;第二天,柳依依陪她坐在院子里,给她讲故事;第三天,小草小声问:“我真的可以住在这里吗?不用再去讨饭了吗?”
“真的。”柳依依握住她冰冷的小手,“这里就是你的家。”
一个月后,小草变了。她开始主动帮忙打扫,开始跟其他孩子说话,开始跟柳依依学认字。她在沙盘上写的第一个句子是:“我有家了。”
晓月看到这句话时,眼泪夺眶而出。她知道,这就是财有武想看到的。
育幼堂的成功模式迅速推广。半年内,云州建起了八所育幼堂,收容了二百多个孤儿。每所育幼堂都有自己的特色:有的侧重农事教育,有的侧重手工艺培训,有的则注重文化学习。
而财武学堂的孤儿部,也选拔出了第一批学生。二十个孩子,来自各个育幼堂,有天分,肯努力。他们将接受更系统的教育,将来可能成为教员、工匠、医者,去帮助更多的人。
秋天的一个傍晚,晓月独自来到财有武墓前。银杏树的叶子已经金黄,落了一地。她清扫了墓前的落叶,点上三炷香。
“财先生,您的遗愿,正在一点点实现。”她轻声说,“云州的孤儿,现在都有饭吃,有衣穿,有地方住,有人教。虽然还做不到天下所有孤儿都如此,但我们在努力。”
风吹过,银杏叶沙沙作响,像是回应。
“我知道,这条路还很长。会有新的困难,新的挑战。但请您放心,我们不会停步。因为这不是慈善,是责任——是生而为人的责任,是受过您恩惠的人的责任,是看到了光就想把光传下去的责任。”
她站起身,望向远方。夕阳西下,云州城的灯火渐次亮起。那些灯火中,有粥铺的炊烟,有育幼堂的读书声,有无数普通人互相帮助的身影。
这不只是一个遗愿的实现,更是一种精神的生根发芽。
晓月转身离开,脚步坚定。在她身后,墓碑静静立着,墓碑上的字在夕阳余晖中泛着温润的光。
而在云州城的各个角落,新的故事正在发生:粥铺里,一个大孩子正在教小孩子认字;育幼堂里,孩子们在菜园里浇水;书院里,孤儿部的学生正在埋头苦读;寻常人家里,父母在给孩子讲财有武的故事……
这些平凡的画面,这些微小的善举,这些点滴的温暖,正在汇成一条河,流淌在这片土地上。
财有武虽然不在了,但他种下的种子,已经破土而出,长成了树,开出了花,结出了果。
而这些果实里,又孕育着新的种子。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担当。晓月知道,她和她的同伴们,正在完成财有武未竟的事业。而后来的人,会接过他们手中的火炬,继续走下去。
路很长,但方向已经明确:让每一个孩子都有饭吃,有学上,有希望。
这不再是一个人的遗愿,而是一群人的信念,一个时代的追求。
夜色渐深,星光升起。明天,太阳会照常升起,粥铺的炊烟会照常升起,孩子们的读书声会照常响起。
而这一切,就是最好的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