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三书库

字:
关灯 护眼
二三书库 > 清辞归浩外传 > 第二十七章河水寒

第二十七章河水寒

第二十七章河水寒 (第2/2页)

“妈的!”船夫咬牙骂了一句,但手上动作不停。
  
  对岸越来越近,已经能看清岸边的芦苇和水草。但探照灯死死咬住小船,机枪的扫射也越来越密集。
  
  “这样不行!”老张吼道,“船会散架的!”
  
  话音刚落,一颗子弹打穿了船板,河水立刻涌了进来。船身开始倾斜。
  
  船夫脸色铁青,突然调转船头,朝下游冲去。下游水流更急,但岸边有一大片茂密的芦苇荡。
  
  “跳船!”船夫吼道,“进芦苇荡!船保不住了!”
  
  沈清辞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老张一把推下船。冰冷的河水瞬间淹没头顶,她呛了好几口水,拼命划水浮出水面。李浩也在她旁边挣扎,显然不擅水性。
  
  “抓住这个!”船夫扔过来一块木板,是老张从船上掰下来的。
  
  沈清辞抓住木板,另一只手抓住李浩。老张也从水里冒出头,三人借着木板的浮力,拼命朝芦苇荡游去。
  
  身后传来木船碎裂的声音,还有船夫最后一声怒吼:“狗日的小鬼子!”
  
  然后是一阵更密集的枪声。
  
  沈清辞不敢回头,只是拼命划水。河水冰冷刺骨,像无数根针扎进身体。她的棉衣浸了水,沉得像铁块,每划一下都要用尽全身力气。
  
  芦苇荡就在眼前,但探照灯的光柱也追了过来。子弹在水面上打出一串串涟漪,最近的一颗离沈清辞的头只有不到一尺。
  
  “潜下去!”老张喊道。
  
  沈清辞深吸一口气,拉着李浩潜入水中。河水浑浊,什么都看不见,她只能凭着感觉往前游。肺里的空气越来越少,胸口像要炸开,但她不敢浮上去——
  
  一只大手抓住她的衣领,把她提出水面。
  
  是老张。他已经游进了芦苇荡,正把沈清辞和李浩往芦苇丛里拖。三人滚进茂密的芦苇丛中,大口喘气,像三条搁浅的鱼。
  
  岸上的枪声还在继续,但已经失去了目标。探照灯在河面上来回扫射,偶尔扫过芦苇荡,但茂密的芦苇提供了绝佳的掩护。
  
  “船夫...”沈清辞喘着气问。
  
  老张摇头:“没跟上来。”
  
  沈清辞的心沉了下去。那个佝偻的身影,那个在弹雨中依然撑船的身影,就这样消失在滹沱河的波涛里。为了二十块大洋——或者一对玉耳坠,一块旧怀表——把命丢在了这里。
  
  这世道,人命就是这么不值钱。
  
  “走。”老张抹了把脸上的水,“这里不安全,他们会搜芦苇荡。”
  
  三人互相搀扶着,在齐腰深的泥水里艰难前行。芦苇叶像刀子一样割在脸上手上,泥水里的水草缠住脚踝,每走一步都异常艰难。但没有人抱怨,没有人停下,因为停下就是死。
  
  走了大约半个时辰,终于上了岸。这里离渡口已经很远,岸边是一片乱石滩,再往后是稀疏的树林。
  
  三人瘫倒在乱石滩上,连抬手指的力气都没有。沈清辞的棉衣湿透了,夜风一吹,冷得直打哆嗦。李浩的状况更糟,他咳得几乎喘不过气,血沫从嘴角不断涌出。
  
  老张挣扎着爬起来,在乱石滩上找了块相对干燥的地方,又去林子里捡了些枯枝,用随身带的火石生起一小堆火。
  
  火光照亮了三个落汤鸡般的人,也照亮了他们脸上的疲惫和绝望。
  
  “把湿衣服脱下来烤干。”老张说,自己先脱下了破旧的棉袄,“不然会冻死。”
  
  沈清辞犹豫了一下,但刺骨的寒冷让她顾不上羞怯。她背对着两个男人,脱下外衣,只留贴身的小褂,把衣服摊在火堆旁的石头上。李浩也脱下了上衣,露出背上狰狞的伤口——经过河水的浸泡,伤口周围已经发白溃烂,看得人触目惊心。
  
  老张检查了李浩的伤,脸色凝重:“感染加重了。必须尽快处理,否则这条胳膊保不住。”
  
  “怎么处理?”沈清辞问,声音在颤抖。
  
  “烧。”老张简单地说了一个字。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皮囊——居然还保存完好,里面的东西没湿。皮囊里是些瓶瓶罐罐,还有一把小刀和一根缝衣针。
  
  “按住他。”老张对沈清辞说,然后看向李浩,“忍着点。”
  
  李浩点点头,咬住一根木棍。沈清辞按住他的肩膀,能感觉到他在微微颤抖。
  
  老张把小刀在火上烧红,然后毫不犹豫地切开了伤口周围的腐肉。李浩浑身一僵,闷哼一声,咬着的木棍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脓血涌出,发出恶臭。
  
  沈清辞别过脸去,不敢看。她能听见刀刃切开皮肉的声音,能闻见焦糊的味道——老张在用烧红的刀烙烫伤口止血。
  
  整个过程持续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结束时,李浩已经昏死过去,浑身被冷汗浸透。老张也满头大汗,用剩下的酒——不知他从哪里弄来的——清洗伤口,敷上草药,用干净的布条包扎好。
  
  “能不能活,看他的造化了。”老张说,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沈清辞看着昏迷的李浩,又看看跳跃的火苗,突然感到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这一路走来,她以为已经习惯了死亡,习惯了失去,但每一次,那种痛楚都新鲜如初。
  
  “我们会到重庆的。”她突然说,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向谁许诺。
  
  老张往火堆里添了根柴,火光照亮他沟壑纵横的脸:“重庆很远。”
  
  “再远也要去。”
  
  老张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很复杂:“为了那本书?”
  
  “不止。”沈清辞说,“为了张家庄,为了船夫,为了所有死在路上的人。”
  
  老张沉默了。过了很久,他才缓缓开口:“你知道这条路有多长吗?”
  
  沈清辞摇头。
  
  “从滹沱河到黄河,要穿过三道封锁线。过了黄河,是中原,日本人、伪军、土匪、溃兵,什么都有。再往南,过长江,才能到重庆。”老张数着手指,“这一路,比你们走过的所有路加起来都难。”
  
  “那你为什么还要帮我们?”沈清辞问。
  
  老张拨弄着火堆,火星噼啪作响:“因为我答应过一个人。”
  
  “谁?”
  
  “我媳妇。”老张的声音很轻,轻得像梦呓,“张家庄被烧那晚,她把我儿子塞进地窖,然后对我说:‘守义,你得活着。活着才能报仇,活着才能告诉外面的人,这里发生了什么。’”
  
  他顿了顿,眼睛盯着火苗:“但她没说,活着这么难。”
  
  沈清辞不知该说什么。安慰是苍白的,承诺是虚假的,在这尸横遍野的世道,所有的语言都轻如鸿毛。
  
  “睡吧。”老张说,“明天还要赶路。我会守夜。”
  
  沈清辞确实累极了,靠在石头上,很快就沉入半睡半醒的状态。她梦见了很多东西:上海的霓虹,报社的油墨味,母亲温柔的手,父亲严肃的脸...然后所有这些都破碎了,变成燃烧的村庄,变成冰冷的河水,变成船夫最后的怒吼。
  
  她在梦中哭泣,但醒不来。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轻微的动静让她惊醒。睁开眼,天还没亮,火堆快要熄灭了。老张坐在火堆旁,正往里面添柴。李浩还在昏迷,但呼吸似乎平稳了些。
  
  “怎么了?”沈清辞小声问。
  
  老张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侧耳倾听。沈清辞也竖起耳朵,听见远处的狗吠声——不止一只,而是一群。
  
  “追兵?”她紧张地问。
  
  老张摇头:“不像。应该是附近的村子。”
  
  但狗吠声越来越近,还夹杂着人声和脚步声。老张脸色一变,迅速踩灭火堆:“走!”
  
  沈清辞扶起李浩——他醒了过来,但还很虚弱。三人踉跄着往树林深处跑,但身后的声音越来越清晰:
  
  “在那边!”
  
  “别让他们跑了!”
  
  是日语!日本兵追来了!
  
  “分开跑!”老张当机立断,“我引开他们,你们往南!”
  
  “不行!”沈清辞想反对,但老张已经朝另一个方向冲去,还故意弄出很大的声响。
  
  “这边!追!”日本兵的喊声果然朝老张的方向去了。
  
  沈清辞咬牙,扶着李浩往南跑。李浩的腿软得像面条,几乎整个人靠在沈清辞身上。她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力气,竟然能撑着他跑。
  
  但他们跑不快。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探照灯的光柱扫过树林,像死神的眼睛。
  
  “放下我...”李浩喘着气说。
  
  “闭嘴!”沈清辞吼道,眼泪不知何时流了满脸。
  
  一颗子弹打在她身边的树上,树皮飞溅。沈清辞脚下一软,和李浩一起摔倒在地。
  
  完了。她想。这次真的完了。
  
  但想象中的子弹没有射来。相反,身后传来激烈的枪声和喊杀声,夹杂着日本兵的惨叫。
  
  沈清辞回头,看见了一幅她永生难忘的画面——
  
  老张站在一块巨石上,手里端着一支不知从哪里抢来的步枪,正朝追兵射击。他的身影在晨光中像一尊雕塑,破烂的衣衫在风中飘扬。
  
  “走啊!”他朝沈清辞吼道,然后转身,冲向追兵最多的方向。
  
  沈清辞看见他中弹了,一颗,两颗...但他没有倒下,而是拉响了身上最后一颗手榴弹——
  
  巨大的爆炸声震耳欲聋。火光吞没了老张的身影,也吞没了冲上来的日本兵。
  
  沈清辞瘫坐在地,呆呆地看着那团火光。李浩挣扎着爬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他的手很冷,但握得很紧。
  
  远处传来更多的脚步声和日语呼喝——爆炸引来了更多的日本兵。
  
  “走。”李浩说,声音嘶哑,“别让他白死。”
  
  沈清辞机械地站起来,扶着李浩,跌跌撞撞地继续往南跑。她不敢回头,不能回头,因为每一次回头,都会看见老张站在火光中的身影。
  
  那个从地狱归来的守夜人,用最壮烈的方式,完成了他的守望。
  
  天亮了。
  
  沈清辞和李浩躲在一个山洞里——又一个山洞,不知道这是第几个了。山洞很小,勉强能容纳两人。洞口被藤蔓遮掩,暂时安全。
  
  李浩靠在洞壁上,脸色灰败得像死人。沈清辞检查他的伤口,发现绷带又被血浸透了。她拿出老张留下的草药——最后一点了——给他换上。
  
  “他会死吗?”李浩突然问。
  
  沈清辞知道他在问老张。她沉默了很久,才说:“他早就死了。三年前就死了。”
  
  李浩闭上眼睛,眼角有泪滑落。这个一路坚韧如铁的男人,终于流下了眼泪。
  
  沈清辞没有安慰他。她也想哭,但眼泪好像流干了。她只是默默地包扎伤口,然后把最后一点干粮——一块被水泡烂的饼——掰成两半,递给李浩一半。
  
  两人默默地吃着,像在完成某种仪式。
  
  吃完后,沈清辞从包袱里掏出那支汉阳造,仔细擦拭。枪很旧了,枪托上有划痕,枪管里有锈迹,但还能用。
  
  “你做什么?”李浩问。
  
  “学着用。”沈清辞说,声音平静得可怕,“老张说得对,这世道,活着比死难。但既然要活,就得学会怎么活。”
  
  李浩看着她,看了很久,然后缓缓点头:“我教你。”
  
  “不用。”沈清辞拉开枪栓,检查枪膛,“我看你用过。三点一线,肩膀抵紧,扣扳机要稳。”
  
  她把枪抱在怀里,像抱着婴儿。
  
  洞外,太阳升起来了。新的一天开始,而他们的路,还很长。
  
  滹沱河在身后流淌,带走了一个船夫,一个守夜人,和无数无名的亡魂。
  
  而他们还要继续往南,往黄河去,往长江去,往那个叫做重庆的地方去。
  
  沈清辞想起老张最后的话:活着,才能告诉外面的人,这里发生了什么。
  
  她握紧了手中的枪。
  
  她会活着。
  
  她会告诉所有人,这里发生了什么。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热门推荐
御鬼者传奇 逆剑狂神 万道剑尊 美女总裁的最强高手 医妃惊世 文明之万界领主 不灭武尊 网游之剑刃舞者 生生不灭 重生南非当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