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退休巫婆、骂人的鹦鹉与危险的颜色 (第2/2页)
“嗯?”
“如果你们找到它,”陈婆婆的目光扫过林平凡,又扫过苏小糖,最后落在地板上那个香蕉皮上,“告诉它,我原谅它上次在我茶里吐口水的事了。让它赶紧回家。”
她走了。
门轻轻关上。
脚步声在楼梯间渐渐远去。
办公室里重新安静下来。
阳光继续移动,灰尘继续跳舞。
香蕉皮还在地板上。
林平凡拿起那个绸布小袋,打开,倒出里面的东西。
不是现金,是金币。十枚,每枚大约五十克,上面印着某种他不认识的古老纹章,成色很好,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金光。
“金、金币?”苏小糖眼睛睁大。
“嗯。”林平凡拿起一枚,掂了掂,又放回去,“比现金好。至少不用担心假钞。”
“可是...”苏小糖欲言又止。
“可是什么?”
“那个...”她指了指照片,“那只鹦鹉...”
“你看见什么了?”林平凡看着她,语气平静,但眼神认真。
苏小糖咬着嘴唇,手指无意识地捏着那个尖锐的折纸。她沉默了几秒,然后伸手,从桌上拿起鹦鹉的照片,放在自己眼前,很近地看。
然后,她的声音很轻,很轻,像是在说一个不该被说出口的秘密。
“它有颜色。”
“鹦鹉当然有颜色,绿色的,黄色的,蓝色——”
“不是羽毛的颜色。”苏小糖打断他,抬起头,浅褐色的眼睛里,有某种林平凡从未见过的情绪——像是恐惧,又像是困惑,“是它周围,包裹着一层颜色。很浓,很暗,像...像凝固的血,但又比血更深,更重。那种颜色在流动,在蠕动,像是活的。”
她顿了顿,手指微微发抖。
“而且,那种颜色,我见过。”
“在哪见过?”
苏小糖深吸一口气,像是在积蓄勇气。
“在梦里。”她说,“从我有记忆开始,我就经常做一个梦。梦里有很多...很多扭曲的东西,我看不清是什么,但它们周围,就包裹着这种颜色。那种颜色,会把其他颜色都吃掉,都染黑。在梦里,只要那种颜色出现,我就会...很害怕。”
她说完,看着林平凡,像是在等待他的反应——嘲笑?不信?还是觉得她疯了?
但林平凡只是点点头,把金币收好,站起身。
“走吧。”
“走?”苏小糖愣住,“去哪?”
“找鹦鹉。”林平凡从椅子后面拿起外套——一件洗得有点发白的深灰色夹克,“既然收了定金,就得干活。而且,”
他看向苏小糖,嘴角勾起一个很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我需要一个能看见颜色的人帮忙。月薪再加五百,当作危险津贴。”
“危险?”苏小糖更紧张了。
“不知道。”林平凡穿上外套,走向门,“所以才要去看看。”
他拉开门,又停住,回头看向地板上的香蕉皮。
“哦,对了,”他说,“把那个带上。”
“带...香蕉皮?”
“嗯。”林平凡说,“也许有用。”
苏小糖呆了两秒,然后,很听话地,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塑料袋,戴上一次性手套(林平凡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备着这个),小心翼翼地捡起香蕉皮,装进袋子,封好口。
她做这些时,表情认真得像在处理什么危险化学品。
林平凡看着,突然觉得,也许招她进来,不是个错误。
至少,很听话。
而且,能看见颜色。
“走了。”他说。
两人前一后走出办公室。
门关上,门牌轻轻晃动。
“不正经事务所”
楼下,街道对面咖啡馆二楼。
风衣男人放下望远镜,对着耳麦说:
“目标出门了,带着那个女孩。手里提着一个...塑料袋,里面好像是水果皮?”
“跟上。”耳麦里的女声说,“保持距离,别被发现。”
“明白。”
西城区,老胡同。
这一片是老城区,胡同狭窄,房屋低矮,墙壁斑驳,爬满了爬山虎。下午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在石板路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十七号是个独门小院,门是老式的木门,漆已经剥落大半,露出底下深色的木头。门环是铜的,上面也刻着那种复杂的纹路。
林平凡没直接敲门,而是先在胡同里走了一圈,观察。
苏小糖跟在他身后,手里提着装香蕉皮的塑料袋,像个跟着师父出诊的小徒弟。
“看什么?”她小声问。
“看鸟。”林平凡说。
“鸟?”
“鹦鹉是鸟,鸟会飞,会停。它会停在什么地方,留下什么痕迹。”林平凡指了指墙头,“那里,看见没?”
苏小糖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墙头上,有几片掉落的绿色羽毛,在阳光下泛着光。
“那是...”她眼睛一亮。
“绿翅金刚鹦鹉的羽毛。”林平凡走过去,踮脚,小心地取下那片羽毛,看了看,“新鲜的,掉落在三天内。”
他又看向地面,石板路的缝隙里,有些细小的、绿色的绒羽。
“它从这里飞过,在墙头停了一下,掉了些毛。”他沿着胡同往前走,苏小糖赶紧跟上。
走了大概二十米,又在一片屋檐下发现几片羽毛。
“它在往那个方向飞。”林平凡指了指胡同深处。
“您怎么知道?”苏小糖好奇。
“概率。”林平凡说,“鸟类的飞行有规律,尤其是家养鹦鹉,不会乱飞。它会沿着相对开阔、有落脚点的路线飞。而且,”
他停下,蹲下身,看向地面。
石板路上,有一个很小的、不起眼的痕迹——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啄过,留下一个浅浅的白点。
“它在啄什么东西。”林平凡用手指摸了摸那个痕迹,“频率很高,很用力。它在找什么,或者在尝试打开什么。”
苏小糖也蹲下来,看着那个痕迹。然后,她眨了眨眼。
“颜色...”她轻声说。
“嗯?”
“这个痕迹上,有颜色。”苏小糖盯着那个白点,浅褐色的眼睛微微眯起,“很淡,很淡的银色,和您身上的那种线很像,但更细,更散。像是...从什么东西上蹭下来的。”
她抬头,看向胡同深处。阳光被两侧的墙壁切割,在石板路上投下明暗交替的光带。灰尘在光柱中飞舞,一切看起来如此平常,如此安静。
但苏小糖看着那些光,那些影子,那些斑驳的墙壁,瞳孔微微收缩。
“还有...”她的声音更轻了,像是在自言自语,“整个胡同的空气里,都飘着那种颜色。很淡,很稀薄,像雾,但确实是那种颜色。那种...危险的颜色。”
她站起来,后退了一步,像是本能地想远离什么。
“它在蔓延,”她说,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装香蕉皮的塑料袋,“从胡同深处,往外蔓延。虽然很慢,很慢,但确实在蔓延。”
林平凡也站起来,看向胡同深处。
那里,阳光照不到的地方,阴影浓重得像墨。
一只鹦鹉,会说七种语言的骂人话,在飞走前反复说“裂缝要开了”。
一个能看见颜色的小姑娘,说那种颜色和她噩梦里的颜色一样。
一条老胡同,空气里飘着危险的颜色,在缓慢蔓延。
还有那些金币,那些退魔符文,那个自称退休的陈婆婆。
林平凡突然很想抽根烟,虽然他从不抽烟。
太麻烦了。
麻烦死了。
“老板,”苏小糖小声问,“我们还要进去吗?”
林平凡沉默了三秒。
然后,他把那片鹦鹉羽毛收进口袋,拍了拍手上的灰。
“进。”他说,“来都来了。”
他朝胡同深处走去,脚步不快,但很稳。
苏小糖看着他的背影,深吸一口气,也跟了上去。
手里的塑料袋,随着她的脚步,轻轻晃动。
里面的香蕉皮,在午后的阳光下,泛着油润的、黄色的光。
像是某种廉价的、荒诞的、但又确实存在的护身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