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胡同深处的颜色、裂缝与消失的墙 (第1/2页)
胡同越往里走,光线越暗。
两侧的墙壁似乎也在悄悄合拢,挤压着天空。下午的阳光被切割成狭窄的光带,斜斜地插在石板路上,像一道道金色的栅栏。
苏小糖紧紧跟在林平凡身后,一步不落。她一只手提着装香蕉皮的塑料袋,另一只手在口袋里,手指飞快地折着什么——林平凡不用看也知道,肯定又是什么尖锐的形状。这姑娘一紧张就折纸,越紧张折得越快,形状越锋利。
“颜色在变浓。”她小声说,声音在安静的胡同里显得格外清晰。
“哪里?”林平凡脚步没停。
“前面,五十米左右,右边那堵墙附近。”苏小糖的声音有点发颤,“像...像墨水滴进清水里,在扩散。而且...”
她停下,深吸一口气,像是在平复什么。
“而且我听见声音了。”
“什么声音?”
“不是用耳朵听见的。”苏小糖咬了下嘴唇,“是颜色在‘响’。那种危险的颜色,它在振动,发出很低的、嗡嗡的声音,像...像很多很多人在很远的地方同时说话,但听不清说什么。”
林平凡看了她一眼。
这姑娘的能力,比他自己最初想的还要特别。不只是看见情绪颜色,而是能感知到更抽象的东西——能量的流动,规则的扰动,甚至可能是“信息”本身的形态。
麻烦。
但这种麻烦,现在是他的麻烦。
“跟紧。”他只说了两个字。
又走了三十米。
胡同在这里拐了个弯。拐角处有一堵特别高的墙,青砖砌成,砖缝里长着深绿的苔藓。墙上有扇门,木质的,紧闭着,门环上挂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锁。
但吸引林平凡注意的,不是门,也不是锁。
是墙。
准确说,是墙上的“东西”。
“就是这里。”苏小糖的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是在耳语,“颜色最浓的地方。”
林平凡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墙上,在离地面大约一米五的高度,有一片区域的颜色不太对劲。
不是污渍,不是苔藓,是墙本身的颜色“变浅”了。像是有人用橡皮擦在这堵历经百年的老墙上,轻轻擦掉了一小块。擦得不彻底,还留着淡淡的痕迹,但那种“被擦过”的感觉很明显。
而且,那块区域的边缘,颜色是渐变的——从正常的青灰色,到浅灰色,再到几乎透明,最后是完全的、不自然的空白。
空白。
不是白色,是空白。像是世界的画布在这里被撕开了一小块,露出了底下的虚无。
“裂缝...”苏小糖喃喃道,“鹦鹉说的裂缝...”
林平凡没说话。他走近几步,仔细观察。
那块“空白”大约有巴掌大,形状不规则,边缘模糊。透过它,看不见墙后面的景象——没有胡同,没有房屋,没有天空。只有一片纯粹的、毫无特征的灰白,像是老式电视机没有信号时的雪花屏,但更均匀,更死寂。
而且,它在动。
不是剧烈的动,是极其缓慢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蠕动”。像是水面下的暗流,又像是某种巨大生物呼吸时皮肤的起伏。
“它在长大。”苏小糖说,手指紧紧攥着塑料袋,“虽然很慢,但确实在长大。以这个速度...大概三天,就会扩大到门那么大。”
三天。
鹦鹉是三天前飞走的。
它反复说“裂缝要开了”。
它看见了这东西,知道它在长大,知道三天后会扩大到能通过的程度。
所以它啄开笼子,飞走了。
它去了哪里?
林平凡抬起手,慢慢伸向那块“空白”。
“老、老板!”苏小糖惊叫。
“别动。”林平凡说,手停在离“空白”还有十厘米的地方。
他没有直接碰触。而是闭上眼睛,让他的能力——那种对可能性的感知——缓缓展开。
无数条银色的丝线在他意识中浮现,从他身上延伸出去,连接到周围的万事万物:脚下的石板,两侧的墙壁,空气中的灰尘,远处的车流声,近处苏小糖紧张的呼吸,甚至时间本身的流动。
然后,他让其中一条最细的丝线,轻轻探向那块“空白”。
接触的瞬间——
“轰!”
不是声音的轰鸣,是信息的洪流。
无数破碎的影像、扭曲的声音、混乱的感知,顺着那条丝线倒灌进他的意识:
——一片无边无际的灰白,没有上下左右,没有时间空间,只有永恒的虚无;
——无数细小的裂缝在虚无中蔓延,像破碎玻璃上的纹路;
——裂缝深处,有什么东西在动,在爬行,在低语;
——低语用的是古老的语言,失传的语言,鹦鹉会的语言;
——低语的内容是“饿”、“冷”、“想出去”、“为什么把我们关在这里”;
——还有更深处,更深处,有巨大的、无法理解的轮廓在沉睡,每一次呼吸都让裂缝颤动;
——然后,是一只鹦鹉的影子,绿色的翅膀在虚无中划过,像一颗流星;
——鹦鹉在说话,用那两种失传的方言,交替说:“裂缝要开了”、“快逃”、“别回头”;
——最后,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年轻的女声,冷静、干练,在说:“记录数据”、“目标接近裂缝”、“准备干预”——
林平凡猛地睁开眼睛,抽回手,后退两步,脸色发白。
“老板?”苏小糖赶紧扶住他。
“没事。”林平凡摆摆手,但呼吸有点急促。
刚才那一瞬间的信息冲击,比他预想的要强。而且,最后那个女声...是幻觉?还是真的有谁在监视这里?
他看向那块“空白”。
它还在那里,缓慢蠕动,缓慢扩大。
“您看见什么了?”苏小糖问,眼睛里满是担忧。
“看见很多不该看见的东西。”林平凡揉着太阳穴,后遗症来了——轻微的头痛,以及...他忘了今天中午吃了什么。
应该是吃了,大概率。
“那、那是什么?”苏小糖指着“空白”。
“裂缝。”林平凡说,“规则的裂缝。这个世界的基础结构,在这里出现了破损。就像是...”
他想了想,找了个合适的比喻。
“就像是一件毛衣,被勾出了一根线头。如果你不管,线头会越扯越长,最后整件毛衣都会散开。”
苏小糖的脸色更白了。
“那、那会怎么样?”
“不会怎么样。”林平凡说,“顶多是这块区域从现实中被‘擦除’,变成一片虚无。然后虚无会扩散,吞掉整条胡同,再吞掉周围的街区,再然后...”
他没说下去。
但苏小糖听懂了。她的嘴唇在发抖。
“那、那怎么办?要报警吗?还是...还是通知消防?或者...”
“报警说什么?”林平凡看着她,“说这里有堵墙在消失,因为世界规则出了bug?”
苏小糖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而且,”林平凡补充道,“我刚才‘看’到,那只鹦鹉飞进去了。”
“飞进...裂缝里?”
“嗯。”林平凡点头,“它知道裂缝要开,所以提前进去。要么是找死,要么是...”
“要么是什么?”
“要么是它知道里面有什么,而且它必须进去。”
林平凡说完,又看向那块“空白”。它在蠕动,在扩大,像一张缓慢张开的嘴。
鹦鹉在里面。
委托是找到鹦鹉,活要见鸟,死要见尸。
他收了五千金币定金。
麻烦。
“你留在这里,”林平凡说,“如果半小时后我没出来,或者这块裂缝突然变大,你就跑,跑得越远越好,然后给陈婆婆打电话,告诉她鹦鹉找不到了,定金我会退——哦不,定金我已经花了,告诉她我会赔。”
“您、您要进去?”苏小糖眼睛瞪大。
“不然呢?”林平凡反问,“收了钱的。”
“可是里面...”
“里面很危险,我知道。”林平凡打断她,“所以你要留在外面。如果我也出不来,至少有人能报个信——虽然可能没人信。”
他顿了顿,看向苏小糖手里的塑料袋。
“香蕉皮给我。”
苏小糖愣愣地把塑料袋递过去。
林平凡接过,打开,取出那个已经有点发黑的香蕉皮,拿在手里掂了掂。
“您要这个...干什么?”苏小糖忍不住问。
“不知道。”林平凡说,“但带着总比不带好。概率这种东西,有时候需要一点...媒介。”
他把香蕉皮塞进外套口袋,然后,深吸一口气,再次走向那块“空白”。
这次,他没有用丝线试探。
他直接伸出手,手掌贴向那片灰白的虚无。
苏小糖屏住呼吸。
就在林平凡的手即将碰到“空白”的瞬间——
“吱呀。”
身后传来门轴转动的声音。
两人同时回头。
是那扇紧闭的木门。门开了。
不是被人从里面打开,也不是被风吹开——没有风。是门自己开了,悄无声息地,缓缓地,向内敞开一道缝。
门后不是院子,不是房屋,不是任何正常的空间。
门后是一片更深、更浓的黑暗,黑暗中有无数细小的光点在闪烁,像是倒悬的星空。
而从那片黑暗中,传来一个声音。
一个熟悉的、沙哑的、带着拐杖敲击石板地面的声音。
“你们俩,”陈婆婆站在门后的黑暗前,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扶着门框,黑曜石般的眼睛在昏暗中闪着光,“要找我家的鹦鹉,走这边。那边的裂缝,是死路。”
她顿了顿,补充道:
“进去就出不来的那种死路。”
林平凡的手停在半空。
苏小糖的呼吸卡在喉咙里。
胡同里,阳光依旧斜斜地照着,灰尘依旧在光柱中跳舞。
墙上的“空白”依旧在缓慢蠕动,缓慢扩大。
而那扇门后的黑暗中,星光闪烁。
陈婆婆侧过身,让出门内的空间。
“进来吧,”她说,“茶已经泡好了。”
然后,她转身,拄着拐杖,走进那片黑暗。
拐杖敲击地面的声音,在寂静的胡同里回荡:
“咚。”
“咚。”
“咚。”
像是某种古老的节拍,敲在心跳的间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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