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余则成的“投名状” (第1/2页)
礼拜三下午,雨总算停了。
余则成坐在办公室里,窗户开着,雨后湿漉漉的空气涌进来,带着一股子土腥味。桌上摊着几份文件,他手里拿着钢笔,笔尖悬在纸上半天没落下去。脑子里转的不是这些例行公事,是别的事。
刘耀祖在查档案,查得越来越紧。前天周福海来送文件,话里话外都在打听天津站的事,问什么“马奎那时候查的线索后来怎么样了”、“李涯的调查报告还有没有存档”。余则成应付过去了,但心里明白——刘耀祖这是咬着不放。
郑介民那边更麻烦。二厅的工作组在港口查了三天,账本翻了个底朝天。虽然没查出什么实质性的东西——港口生意压根还没开始做,但这么一查,风声鹤唳的,底下的人都慌了神。吴敬中昨天开会时脸黑得像锅底,散会时把他留下,说了句:“则成,得想想办法了。”
办法?余则成苦笑。他能有什么办法?组织联系不上,香港生意开不了张,现在夹在毛人凤和郑介民中间,两边都在施压。他就像个过河的卒子,只能往前拱,可前面是楚河汉界,过了河就回不了头。
正想着,电话响了。是吴敬中打来的,声音听着有点急:“则成,来一趟,现在。”
余则成放下笔:“站长,什么事?”
“来了再说。”
挂了电话,余则成整了整军装领子。领口有点紧,勒得他喉咙发干。他深吸一口气,往站长室走。
走廊里人不多,几个文员抱着文件匆匆走过,看见他,点头哈腰的。余则成没心思搭理,径直走到尽头那扇门前,敲了敲。
“进。”
推门进去,屋里不止吴敬中一个人。刘耀祖也在,正坐在沙发上抽烟,脸色不太好。看见余则成进来,他抬了抬眼皮,算是打过招呼。
“则成,坐。”吴敬中指了指刘耀祖对面的椅子。
余则成坐下,腰背挺得笔直。他能感觉到刘耀祖的目光在他脸上扫,像探照灯似的,照得他浑身不自在。
“二厅那边,”吴敬中开口,声音有点哑,“今天上午又来了份公函。要求咱们配合调查,提供港口管理处所有人员的背景材料,还有最近三个月的往来账目。”
刘耀祖冷哼一声:“配合调查?说得轻巧。他们要什么咱们就给什么,那咱们这台北站还干不干了?”
“不给不行。”吴敬中端起茶杯,吹了吹上面的茶叶沫子,“郑厅长这次是铁了心要查。毛局长那边……暂时还没表态。”
“没表态就是态度!”刘耀祖把烟按熄在烟灰缸里,动作很重,“毛局长要是真想保咱们,早就说话了。现在不吭声,摆明了是要看咱们自己怎么应对。”
吴敬中没接话,喝了口茶。屋里静了一会儿,只有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地响。
余则成低着头,脑子里飞快地转。刘耀祖这话说得难听,但没错。毛人凤现在按兵不动,就是在观望——看他们有没有能耐自己解决问题,值不值得他出手保。
“则成,”吴敬中忽然看向他,“你有什么想法?”
余则成抬起头,看见吴敬中和刘耀祖都盯着他。那两双眼睛,一双深沉,一双锐利,都在等他的回答。
他喉咙发紧,咳了一声,才开口:“站长,刘处长,二厅查港口,查的是走私。可咱们……根本还没开始做。”
“废话。”刘耀祖没好气地说,“要是真做了,现在早进去了!”
“我的意思是,”余则成斟酌着词句,“既然他们查的是走私,那咱们……能不能让他们查点别的?”
吴敬中眉毛挑了挑:“什么意思?”
“二厅的人,精力也是有限的。”余则成慢慢说,“如果他们发现一条更大的鱼,一条更值得追的线索……会不会把港口这边先放一放?”
刘耀祖坐直了身子:“什么更大的鱼?”
余则成没立刻回答。他站起身,走到窗前。窗外院子里的竹子被雨打得东倒西歪,叶子湿漉漉地耷拉着。他看着那些竹子,脑子里那个念头越来越清晰——一个危险的念头,但可能是眼下唯一的办法。
“**。”他转过身,声音很轻,“如果二厅发现,台北站掌握了一条关于**的重要线索,一条足够让他们立功的线索……他们还会盯着港口那点破账本吗?”
屋里又静了。吴敬中盯着他,手指在茶杯沿上轻轻摩挲。刘耀祖眼睛眯起来,像在掂量这话的分量。
“继续说。”吴敬中说。
“我们可以……”余则成顿了顿,脑子里迅速组织着语言,“可以‘泄露’一份情报。一份关于**在台湾活动的情报,看起来很真,很有价值。通过咱们的内线,‘无意中’让二厅的人拿到。”
刘耀祖冷笑:“你想用假情报糊弄郑厅长?他可是老狐狸,能上当?”
“不是糊弄。”余则成走回椅子前坐下,“是给他们一个目标,一个比查港口更有吸引力的目标。比如……一份‘中共华东局关于策反国军将领的计划’。”
这话一出,吴敬中手里的茶杯“咚”一声放在桌上。刘耀祖也不说话了,盯着余则成,像第一次认识这个人。
“策反国军将领?”吴敬中声音压低了些,“则成,这可不是小事。”
“我知道。”余则成迎着他的目光,“正因为不是小事,二厅才会重视。如果他们相信有这样一份计划,相信**正在策反国军高级将领……他们会怎么做?”
刘耀祖接过话头:“会调动所有资源去查,去抓人,去破坏这个‘计划’。”
“对。”余则成点头,“他们会忙得团团转,没空再盯着港口。而且……”他顿了顿,“如果我们把这份‘计划’做得足够逼真,指向几个……嗯,不太听话的将领,或者跟郑厅长不太对付的人……”
他没说完,但意思大家都懂了。
吴敬中往后一靠,闭上眼睛,手指在太阳穴上轻轻揉着。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睁开眼,看向余则成:“则成,这份‘计划’,你做得了吗?”
“做得了。”余则成说得很肯定,“我在天津站的时候,接触过不少**的文件。他们的行文习惯、用词、格式,我都熟悉。只要给我时间,我能做出一份以假乱真的。”
“时间呢?”
“三天。”余则成想了想,“最多三天。”
吴敬中没说话,又闭上眼睛。刘耀祖看看吴敬中,又看看余则成,忽然笑了——不是平时那种皮笑肉不笑,是真心实意地笑了。
“余副站长,”他说,“你这脑子,转得够快啊。”
余则成没接话,等着吴敬中的决定。
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地走着,每一声都敲在余则成心上。他手心冒汗,但脸上尽量保持着平静。这个主意太冒险,但如果成了,不仅能解眼下的困局,还能在毛人凤那儿立一功——一份“投名状”。
“做吧。”吴敬中终于开口,声音很沉,“则成,这件事你亲自办,不要让第三个人知道。需要什么,直接跟我说。”
“是,站长。”
“还有,”吴敬中看着他,“做完之后,怎么‘泄露’出去,你想好了吗?”
“想好了。”余则成说,“咱们在二厅不是有线人吗?让他‘无意中’发现这份文件,然后‘偷偷’上报。这样一来,消息来源可靠,二厅不会怀疑。”
吴敬中点点头,脸上终于露出一点笑容:“好。那就这么办。”
从站长室出来,余则成觉得后背都湿透了。不是热的,是紧张的。他回到办公室,关上门,靠在门板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手在抖。他抬起手看了看,手指微微颤抖。他握紧拳头,又松开,反复几次,才让手稳下来。
走到桌前坐下,他拉开抽屉,拿出纸笔。脑子里开始回忆——回忆在天津站时见过的那些**文件,回忆他们的措辞,他们的格式,他们的习惯用语。
“中共华东局关于策反国军将领的初步计划……”
他写下标题,笔尖在纸上划出沙沙的响声。窗外天色渐暗,他打开台灯。昏黄的光照在纸上,把字迹映得有点模糊。
他写得很慢,很仔细。每一个字都要斟酌,每一句话都要推敲。要像真的,又不能太真——太真了容易被识破;要像假的,又不能太假——太假了骗不了人。
写到一半,他停下来,点了根烟。烟雾在灯光下缭绕,他盯着那些字,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这份假情报,会不会害了什么人?
他摇摇头,把这个念头压下去。现在不是心软的时候。他现在是余则成,是保密局台北站副站长,是毛人凤和郑介民棋盘上的棋子。棋子要想活命,就得有用处。
写到深夜,终于写完了。他拿起那份草稿,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三页纸,密密麻麻的字,看起来像模像样的。他放下稿子,揉了揉发酸的眼睛。
接下来是找合适的“目标”。他翻出台北站掌握的一些国军将领的资料,一个个看过去。要选谁?要选那些跟郑介民不对付的,或者不太听话的,但又不能太重要——太重要了容易把事情闹大,收不了场。
看了半天,他圈定了三个人:一个副军长,两个师长。都是少将,在台湾驻防,跟郑介民那边有过节,但又不是核心人物——就算查起来,也不会动摇根本。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