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毛、郑斗法升级 (第1/2页)
礼拜一早晨,天阴得厉害。
余则成站在台北站门口等车,手里拎着公文包,皮面被潮气浸得发暗。他抬头看了看天,云层压得低低的,灰蒙蒙的一片,估摸着要下大雨。街上行人匆匆,黄包车夫拉着车跑得飞快,车轱辘碾过湿漉漉的路面,溅起细细的水花。
三个月了。
他心里默算着日子。来台湾整整三个月了,组织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像断了线的风筝,飘飘荡荡的,不知道往哪儿落。老赵那边传过两次话,都是“等风头过去”、“暂时不要动”。等,等,等——除了等,他什么也做不了。
香港的生意更是没影儿。上回跟吴敬中提了那个“陈先生”,吴敬中当时眼睛一亮,可后来再问,余则成就只能含糊着说“还在接洽”。接洽个鬼,他连香港那边往哪儿写信都不知道。
车来了,是站里那辆旧福特。司机老刘摇下车窗:“余副站长,上车吧,雨快来了。”
余则成拉开车门坐进去。车里一股霉味混着机油味,熏得人头晕。老刘一边开车一边唠叨:“这天气,真要命。我老婆晾的衣服三天都没干,摸着都黏手……”
余则成没搭话,看着窗外。街边的店铺陆续开门了,早点摊冒出腾腾热气,卖豆浆油条的吆喝声穿透潮湿的空气传过来。一切都平常,可他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少了点什么。
车到站里,雨还没下。余则成下车,抬头看了眼那栋四层灰楼——泉州街26号,保密局台北站。牌子是新挂的,黑底金字,在阴天里反着哑光。
他走进楼里,皮鞋踩在水磨石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走廊里灯还没全开,昏暗的光线下,几个文员抱着文件匆匆走过,看见他,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到办公室,他放下公文包,脱了外套挂好。桌上堆着些文件,都是些例行公事:各处的周报、经费申请、人员调动建议……他随手翻了翻,没什么要紧的。正要坐下,电话响了。
是吴敬中打来的,声音听着有点急:“则成,来我这儿一趟。”
余则成心里一紧:“站长,什么事?”
“来了再说。”
挂了电话,余则成整了整衣领,往站长室走。走廊尽头那扇门虚掩着,他敲了敲,里头传来吴敬中的声音:“进。”
推门进去,屋里烟雾缭绕。吴敬中坐在办公桌后,手里夹着支烟,烟灰积了老长一截。他面前摊着份文件,眉头皱得紧紧的。
“站长。”余则成关上门。
吴敬中抬起头,把烟按熄在烟灰缸里,那截烟灰“噗”地散开,落了一桌子。他没急着说话,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余则成坐下,等着。
“局本部刚来的通知。”吴敬中把面前的文件推过来,“你看看。”
余则成接过文件。是份调令,盖着保密局总部的红章。内容很简单:即日起,免去台北站三位科长的职务,调离原岗位。名字他都认得——行动处二科赵科长,情报处三科钱科长,总务处孙副科长。
他看完,抬起头:“这……”
“毛局长的意思。”吴敬中往后一靠,椅子发出吱呀一声响,“说是整顿纪律,清理门户。”
余则成心里明白了。这三个人,都是郑介民那边安排进来的。毛人凤这是在动手了。
“新人选呢?”他问。
“让咱们自己提,报上去批。”吴敬中点了根新烟,深深吸了一口,“则成啊,这事儿……你得帮我盯着点。”
“站长放心。”
吴敬中吐了口烟,烟雾在两人之间缓缓散开。他看着余则成,眼神有点深:“刘耀祖那边,肯定会推他自己人。赖昌盛也不会闲着。你得把好关,别让任何一边坐大。”
“我明白。”
“还有,”吴敬中压低声音,“最近风声紧,让底下人都收敛点。特别是港口那边那些‘生意’,先停一停。”
余则成心里“咯噔”一下。港口生意——那些倒腾西药古董的勾当,是他和吴敬中私下搞的财路。虽然还没真正开始,但前期打点已经花了不少钱。现在说停就停……
“站长,要是停了,前期那些打点……”
“打水漂就打水漂。”吴敬中摆摆手,语气坚决,“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郑厅长那边……动作不小。”
余则成还想说什么,但看吴敬中那张脸,他把话咽回去了。吴敬中很少露出这种表情——疲惫,警惕,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安。
“行了,你先去通知各处,下午两点开会。”吴敬中掐灭烟,“调令的事,正式传达。”
从站长室出来,余则成觉得脚步很沉。走廊里人来人往,电话铃声此起彼伏,一切都照常运转,可他总觉得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回到办公室,他先给各处室打电话通知开会。打到行动处时,接电话的是周福海。
“余副站长,刘处长不在,去局本部了。”周福海说,声音听着有点虚,“有什么事我可以转告。”
“下午两点开会,所有人参加。”
“明白。”
挂了电话,余则成坐回椅子上,点了根烟。烟雾在眼前缭绕,他抽得很慢,脑子里转着各种念头。
毛人凤撤郑介民的人,这是明摆着的派系斗争。可为什么要选这个时候?香港生意还没开始,组织也没联系上,他现在就像站在悬崖边上,前没路,后没退,两边还都在刮风。
正想着,窗外“哗”一声——雨终于下来了。豆大的雨点砸在玻璃上,噼里啪啦的,瞬间就把世界罩进一片白茫茫的水幕里。
下午两点,会议室里坐满了人。
空气闷得厉害,窗户关着,雨声被隔在外面,闷闷的。长条会议桌两边,清一色的军装,肩章上的星星在昏暗的光线下反着光。烟雾比上午更浓了,熏得人眼睛发涩。
余则成坐在吴敬中旁边,面前摊着笔记本。他扫了一眼对面——刘耀祖黑着脸,手指在桌上无意识地敲着;赖昌盛倒是神色自若,手里转着支钢笔,偶尔跟旁边的人低声说句什么。
吴敬中清了清嗓子,屋里顿时静了。
“今天上午,局本部下了调令。”他开门见山,把那份文件推到桌子中央,“赵科长、钱科长、孙副科长,即日起免职调离。”
底下响起一阵轻微的骚动。有人交换眼神,有人低头咳嗽,还有人悄悄挪了挪椅子。
刘耀祖第一个开口,声音硬邦邦的:“站长,赵科长在行动处干了五年,没出过差错。这么突然调走,工作怎么衔接?”
“这是局本部的决定。”吴敬中看着他,“刘处长,有意见可以保留,但命令必须执行。”
刘耀祖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但看见吴敬中那张脸,又把话咽回去了。他往后一靠,双臂抱在胸前,脸色更难看了。
赖昌盛这时候说话了,语气轻飘飘的:“站长,新人选……局里有没有什么指示?”
“局里说,要年轻、能干、靠得住。”吴敬中顿了顿,“最重要的一点——不能拉帮结派。”
这话说得意味深长。余则成看见,赖昌盛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虽然只有一瞬间。
“各处室先内部推荐,把人选报上来,站里统一研究。”吴敬中看了看表,“今天就这样。散会。”
人群往外走,脚步杂乱。余则成收拾好东西,正要起身,吴敬中叫住他:“则成,留一下。”
等人都走光了,吴敬中关上门,走回桌前坐下。他没立刻说话,点了根烟,抽了好几口,才开口:“看见了吧?刘耀祖那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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