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惊雷 (第1/2页)
三月初一,卯时三刻,居庸关。
第一缕天光刚刺破云层,关墙上的弟兄们就瞅见了那三座怪物。
是三架回回砲——比寻常砲车高出一倍还多的木质骨架,用粗铁箍和牛筋死死捆着,看着就透着股邪乎劲儿。砲梢长逾四丈,末端的皮兜里,百斤重的砲石在晨光中泛着青黑的冷光。每架砲车周围围着几十个金兵,正扯着号子绞动盘车,把砲梢慢慢拉平。
关墙上静得能听见风吹过垛口的声音。
岳飞按着垛口,手指都快抠进砖缝里了。他早算过距离:关墙到金军前营二百八十步,回回砲的最大射程,正好三百步——这是要把城墙硬生生砸开啊。
“父帅……”岳云的声音干得像砂纸磨过,嗓子发紧。
“传令!”岳飞的声音却稳得吓人,“所有弟兄,退下关墙!神臂弩手上箭楼,其他人,进藏兵洞!”
“可关墙……”
“这墙守不住了!”岳飞猛地转身,目光扫过一张张年轻或沧桑的脸,“但关墙后面还有瓮城,瓮城后面还有内关。一堵墙塌了,咱们就用命再堆一堵!”
他顿了顿,声音沉了些:“昨晚让大家写好的家书,都交到张宪那儿了。此战过后,活着的,帮死了的寄回去;没人寄的,我替你们寄。”
没人动,弟兄们都红着眼,攥紧了手里的刀。
“执行军令!”岳飞暴喝一声,震得人耳膜发颤。
士卒们这才咬着牙退下关墙。岳飞最后看了一眼那三座龇牙咧嘴的砲车,转身下了敌楼。刚踏下最后一级台阶——
“呜——!!!”
凄厉的号角声从金营里炸响,穿透了晨雾。
紧接着是绞盘松开的轰鸣,牛皮绳索抽打空气的“啪”声脆响,最后是砲石破空的尖啸——那声音刺耳得要命,跟一万只铁鸦扯着嗓子尖叫似的。
第一块砲石砸在关墙东段。
不是“砸”,是“轰”!百斤重的青石跟坠星似的撞上城墙,砖石像豆腐似的炸开,烟尘“腾”地冲上天。整个关墙都在晃,碎砖和尘土簌簌往下掉,砸在头盔上“噼啪”响。
“第二发来啦——!”箭楼上有人嘶喊,声音都变了调。
第二块砲石紧跟着砸过来,几乎落在同一个位置。裂缝跟蜘蛛网似的蔓延开,从墙根一直裂到垛口,黑黢黢的口子看着就渗人。第三块、第四块……砲石跟雨点似的往下砸,每一块都在撕咬那道伤口。
关墙在“咯吱咯吱”地**,像是下一秒就要散架。
岳飞站在瓮城上,透过箭孔往外瞅。烟尘遮得啥也看不清,但能听见砖石崩塌的巨响,脚下的地面一下下震动,连心脏都跟着颤。
“将军!东段……东段快撑不住了!”一名校尉冲过来,脸上全是灰,额头上还淌着血。
“知道了。”岳飞拔出佩剑,剑身在晨光中闪了下冷光,“准备巷战。”
“巷战?”
“砲石只能砸墙,砸不进瓮城。”岳飞指着瓮城内纵横交错的街巷,“金兵破墙后,肯定从缺口往里涌。咱们就在这些巷子里,跟他们一寸一寸地拼,耗死他们!”
他看向岳云:“你带一千人,守东巷;张宪带一千人,守西巷;我带背嵬军,堵缺口。”
“父帅!”岳云急了,“缺口最险,该我去……”
“这是军令!”岳飞打断他,伸手拍了拍儿子的肩,“记住,巷战不求多杀敌,只求拖住他们。每多拖一刻,王上那边的胜算就多一分。”
岳云咬着牙,重重地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
“轰隆——!!!”
东段关墙终于扛不住了。近二十丈宽的墙体“哗啦”一声整体向内崩塌,砖石跟瀑布似的倾泻下来,激起漫天烟尘。阳光从缺口照进来,刺得人睁不开眼。
烟尘里,传来了金兵的呐喊声和马蹄声,越来越近。
“来了。”岳飞横剑在前,声音铿锵,“背嵬军——!”
“在!!!”
“随我,堵缺口!”
同一时刻,黄河渡口北岸三十里,石宝所部。
石宝勒住战马,眯眼瞅着前方地平线上扬起的烟尘。那是骑兵,而且是重骑兵——烟尘又宽又厚,跟一道移动的土墙似的,压了过来。
“将军,探马回报,是金军铁浮屠,至少三千骑!”副将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咱们……咱们只有轻骑啊!”
石宝往地上啐了口唾沫,骂道:“怂了?”
“不是怂,是……”副将咬着牙,“咱们这点人,冲铁浮屠的阵,跟送命没啥区别!”
“那就送命!”石宝“唰”地拔出那柄饮血无数的劈风刀,刀身还带着之前厮杀的血腥味,“王上让咱们驰援居庸关,没说让咱们活着去。冲不过去是死,冲过去了但迟了,岳将军那边守不住,咱们照样是死——横竖都是个死,不如痛痛快快杀一场!”
他回头,看向身后三万骑兵。这些弟兄大多是梁山旧部,跟着他从山东一路杀到黄河,脸上都刻着风霜和血迹,眼神却依旧亮得很。
“弟兄们!”石宝的声音在旷野上炸开,跟打雷似的,“前面是金虏最精锐的铁浮屠!冲过去,咱们就能到居庸关,跟岳将军并肩子杀虏!冲不过去——”
他顿了顿,咧嘴一笑,露出满口白牙:“黄泉路上,也有三万人做伴,不孤单!”
没有啥豪言壮语,也没有啥慷慨激昂。但三万骑兵同时拔刀的“唰啦”声,比任何口号都响亮,震得脚下的草都在抖。
石宝一马当先,劈风刀直指前方:“凿穿他们!”
“凿穿——!!!”
三万轻骑跟决了堤的洪水似的,朝着那堵钢铁墙冲了过去。
双方距离越来越近。石宝已经能看清铁浮屠的模样:人马都披着重甲,只露俩眼睛,长矛跟林子似的竖起来,在阳光下闪着寒光。这是金国最锋利的刀,专破步兵方阵,对骑兵也有着绝对优势。
但他没减速,马蹄子跑得更快了。
三百步,两百步,一百步——
“放箭!!!”
石宝军中仅有的两千弓骑兵张弓抛射。箭雨落在铁浮屠的甲胄上,大多被弹开,“叮当”作响,只有少数从甲片缝隙钻进去,传来几声闷哼。
五十步。
铁浮屠端平了长矛,寒光闪闪,等着他们撞上来。
石宝忽然勒马转向,同时暴喝:“散——!”
三万轻骑瞬间化整为零,跟一群受惊的麻雀似的,从铁浮屠阵前左右散开。这哪儿是冲锋,分明是佯攻。
铁浮屠的冲锋已经停不下来了。重骑兵一旦跑起来,转向比登天还难。他们眼睁睁看着华夏轻骑从两侧掠过,手里的长矛刺了个空,气得嗷嗷叫。
而石宝要的就是这一瞬。
“回马——杀!!!”
散开的轻骑在铁浮屠侧后方重新集结,然后狠狠撞进了敌阵的腰部。不搞啥长矛对刺,就是刀砍马腿,钩镰枪勾甲缝,抱着炸药包似的贴身肉搏。
重骑兵的优势在冲击力,劣势就是笨重。一旦被轻骑缠上,就成了活靶子,动弹不得。
“下马!步战!”石宝第一个滚鞍落地,劈风刀专砍马腿。战马嘶鸣着倒地,背上的骑士摔下来,还没爬起来就被乱刀分尸。
战场瞬间变成了血肉磨盘。
石宝杀红了眼。刀卷刃了,就捡起地上的铁骨朵往金兵脑袋上砸;铁骨朵断了,就扑上去用牙咬,用手掐。他脸上、身上全是血,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活像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副将冲到他身边,嘶喊着啥,但他啥也听不见。耳边只有喊杀声、刀剑撞得叮当响、骨头碎了的咔嚓声,还有弟兄们临死前的怒吼。
不知杀了多久,前方忽然一空。
石宝踉跄一步,抬头一看——他竟从铁浮屠的阵中杀穿了!
身后,厮杀还在继续。但拦路的铁浮屠已经被冲散,一条通往北方的血路,被他们用命铺出来了。
“将军!咱们……咱们冲过来了!”副将满脸是血,却咧着嘴笑,露出两排带血的牙。
石宝抹了把脸,抹下来一手血,看向北方。居庸关的方向,烟尘冲天,隐约能听见厮杀声。
“还能战的,上马。”他的声音嘶哑得不像人声,跟破锣似的,“继续北上,去帮岳将军!”
“那受伤的弟兄……”
“留下。”石宝翻身上了一匹无主的战马,声音硬得像铁,“能走的自己往山东赶,走不了的……”他顿了顿,眼眶红了,“给个痛快,别留给金虏折磨。”
没人说话。轻伤员默默上马,重伤员互相搀扶着,走到路边坐下。有人掏出短刀,有人解下弓弦,脸上没有惧色,只有一股子决绝。
石宝最后看了一眼这些跟着他从梁山出来的老弟兄,一抖缰绳:“走!”
残存的两万余骑,跟着他向北狂奔。身后,是数千具尸体,和一条用血肉铺就的路。
辰时,汴京城外十里,林冲大营。
林冲站在望楼上,瞅着远处的汴京城墙。城头旌旗招展,守军密密麻麻,但仔细一看就知道是虚张声势——不少都是刚抓来的民夫,手里的刀都快握不住,姿势歪歪扭扭的,跟没上过重场的雏儿似的。
“将军,城里有动静!”副将指着城门,声音有些兴奋。
林冲眯眼瞅去。汴京东门——朝阳门,竟然缓缓打开了。不是大军出城,是一群百姓,扶老携幼,背着包袱,跟逃难似的往外涌。
“逃难的。”林冲淡淡道,“传令下去,让开道路,不许阻拦。在营外设粥棚,逃难的每人能领一碗粥,两个炊饼。”
“将军,这……万一有细作混在里面……”
“细作就细作。”林冲摆了摆手,“王上说了,攻心为上。咱们越是大度,城里的人心就越乱。到时候不用打,城自个儿就破了。”
他顿了顿,又道:“另外,把苏大人印的《告汴京父老书》,给每个领粥的人都发一份。告诉他们,华夏王有令:凡逃出汴京者,可在山东落户,分田三十亩,免税三年。”
副将领命而去。
林冲继续看着城门。逃难的百姓越涌越多,从最初的几十人,到几百人,最后成千上万,跟没头苍蝇似的,顺着城门往外跑。守军起初还想拦,可架不住人多,很快就被冲散,干脆也不管了。
人心散了,这城也就守不住了。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