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决堤 (第2/2页)
“可这样一来……”
“李卿。”赵桓打断他,转过身,眼神里满是疲惫和决绝,“你以为,咱们现在还有什么输不起的?”
李纲语塞,半晌说不出话来。
赵桓走到窗前,望着东宫庭院里那几株开得正盛的老梅。可他闻不到半点花香,只闻到空气中弥漫的、若有若无的焦糊味——那是昨夜宫中焚烧“违禁文书”留下的味道。
“金国使臣昨日又递了国书。”他背对着李纲,声音沙哑,“除了三镇,还要河北路十二州的盐铁专卖权,甚至……要朕的妹妹茂德帝姬,去给完颜阿骨打做侧妃。”
李纲浑身一震,跪倒在地:“这……这简直是奇耻大辱啊!”
“耻辱?”赵桓笑了,笑声干涩得像砂纸摩擦,“李卿,你倒告诉本王,一个连江山都快守不住的皇帝,还有什么脸面谈尊严?”
他转身,眼中布满血丝:“所以本王必须去居庸关。打赢了,这些条件还能再谈;打输了……”他顿了顿,语气轻得像叹息,“大不了,本王就死在关上。总好过在这汴京城里,眼睁睁看着祖宗基业,被一群蠹虫和蛮夷,一口一口啃食干净。”
“殿下三思!您是国本,万万不可亲涉险地!”
“国本?”赵桓抓起案上那份《告汴京父老书》,狠狠砸在地上,纸张散落一地,“你看看这个!华夏逆贼发的东西,比咱们朝廷的政令还受欢迎!百姓都在传,说赵宸进城后,三年不征税,还给佃户分田——你倒告诉本王,咱们大宋还能给百姓什么?加赋?征丁?还是继续卖官鬻爵,让蔡京的干儿子们去刮地皮?”
李纲趴在地上,无言以对。
“去准备吧。”赵桓疲倦地挥挥手,“三日后,本王亲征。你留守汴京,看住父皇,看住蔡京、高俅那帮人。若本王战死……你就开城,降了吧。”
“殿下!”
“至少……”赵桓望着窗外的梅花,眼神复杂,“赵宸还是个汉人。”
申时,黄河渡口,华夏军大营。
赵宸站在河堤上,望着滚滚东逝的黄河水。春汛快到了,河水早涨起来了,浑浊的浪头拍打着堤岸,溅起丈把高的水花,带着一股泥土的腥气。
“王上,最新战报。”李靖递上一封密信,“王渊已死,首级悬于汴京北门。太子赵桓三日后亲征居庸关。另外……金国使臣昨日入宫,索要茂德帝姬。”
赵宸接过信,扫了一眼就递给身旁的鱼玄机:“烧了。”
鱼玄机一愣:“王上,这情报……”
“知道了就行,留着无用。”赵宸的目光落在对岸,语气平淡,“赵桓亲征,不过是狗急跳墙。金人要帝姬,不过是探咱们的底线。这两件事都透着一股慌劲儿——汴京城里的那帮人,已经乱了分寸,开始病急乱投医了。”
他转身,看向营中正在操练的士卒,声音陡然提高:“传令下去,明日寅时造饭,辰时渡河。渡河后,兵分两路:林冲带五万人,直扑汴京,在城外十里地扎营,围而不打;石宝带三万人,北上驰援岳飞。”
李靖皱眉:“王上,分兵八万北上,咱们打汴京的兵力就不够了。况且石宝将军的部队刚打完马陵道的恶仗,将士们都需要休整……”
“汴京用不着打。”赵宸打断他,“苏小小那篇《告汴京父老书》,比十万大军都管用。至于石宝……”他顿了顿,语气凝重,“告诉他,这次不是伏击,是实打实的正面硬仗。对上的是完颜宗翰的主力,可能会死。”
“那为何还要派他去?”
“因为岳飞那边等不起了。”赵宸的声音沉得像铅,“完颜宗翰架起了回回砲,最迟后日就会总攻。居庸关一旦破了,金军铁骑南下,再跟汴京的宋军夹击过来,咱们这十五万人,一个都回不了山东。”
他走下河堤,抓起一把湿冷的泥土。泥土粘在手上,指缝间渗出浑浊的水。
“打仗这事儿就是这样,一步慢,步步都慢。”他将泥土洒回河里,“所以咱们必须快——快过金军破城,快过赵桓稳住军心,快过汴京城里那些蛀虫想出新的卖国招儿。”
鱼玄机忽然开口:“王上,苏大人那边……还需传话吗?”
赵宸想了想:“告诉她,汴京破城之日,我要看到‘华夏银票’能在城里流通。另外,让她准备接收……至少十万难民。”
“难民?”
“围城久了,城里必然断粮。”赵宸望向汴京的方向,眼神里带着一丝悲悯,“到时候,百姓会逃出来。咱们不能拦,要放,还要接济。人心这东西,饿肚子的时候,最好收买。”
鱼玄机领命退下。
李靖还站在原地,欲言又止。
“李帅还有事?”
“王上,”李靖低声道,“您……真觉得,咱们能赢吗?”
赵宸沉默了良久,最后转过头,眼神坚定:“不赢,就得死。你说呢?”
戌时,济南城,大司农衙署。
苏小小看着刚送到的命令,指尖轻轻敲击着桌案,久久无言。
“接收十万难民……”她揉了揉眉心,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王上这是要把汴京城里的百姓,全搬到山东来啊。”
“大人,咱们的存粮,也就够撑三个月。”主事站在一旁,忧心忡忡,“若真来了十万人,怕是……”
“那就得想辙。”苏小小起身,走到那幅巨大的《山东粮储分布图》前,手指在地图上快速移动,“传令各州县:即日起,所有官仓全打开,按市价七成卖粮。民间囤粮超过百石的,限三天内上报,过了期不上报的,全部没收充公。”
“这……恐怕会引起士绅不满。”
“非常之时,顾不上那么多了。”苏小小的语气斩钉截铁,“另外,派人去江南、湖广,高价收购粮食。告诉那些粮商,有多少要多少,现银结算,绝不拖欠。”
“可咱们的现银……”
“发行第三批债券。”苏小小转身,眼神明亮,“这次不叫‘军需债’,叫‘安民债’。年息两成,用将来收复州县的田赋作保。印五百万两。”
主事倒吸一口凉气:“五百万两?这……这要是还不上……”
“能还上。”苏小小走到窗前,望着窗外的万家灯火,语气笃定,“只要打赢了,整个天下都是咱们的,还能还不上?要是输了……”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决绝的笑,“那也就用不着还了。”
主事肃然起敬,不再多言,转身下去传令。
苏小小独自站在窗前,夜色渐深。她想起白天那个独臂老兵,他果然来了衙署,被编入了城防辅兵队,负责训练新兵拉弓。那老兵虽然少了一只胳膊,可拉弓的姿势依旧标准,眼神里满是不服输的劲儿。
她又想起岳飞那份阵亡将士名单,三千七百四十二个名字,每个名字背后都是一个家庭,都是一份牵挂。
最后,她想起赵宸。那个男人此刻应该正在黄河边,准备渡过这条天堑,去完成他“重整山河”的誓言。
“你说得对。”她对着夜色轻声说,声音温柔却坚定,“能撑得起这天下的,从来不是那些冷冰冰的数字。”
是那些为了一句承诺,肯豁出性命的人。
是那些断了胳膊,还想拿起弓的人。
是那些明知道可能会输,却还是押上所有,去赌一个未来的人。
她走回书案,提笔写下新的告示标题,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声响:
《告天下工匠书:但凡有一技之长,来山东,分田宅,免徭役》
战争需要战士,但建设一个新的天下,需要更多的人。
窗外的梆子声敲过三更,印刷坊的机器还在嗡嗡作响,一夜未停。灯光透过窗棂,照在那些刚印好的告示上,字字清晰,透着希望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