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狐言诡泪引迷津 (第2/2页)

那张脸，实在堪称……诡异。
　　
　　身材是无可挑剔的玲珑有致，但脖颈之上，却是一张集丑陋之大成的面孔。方口厚唇，上唇皮明显外翻，露出两颗突兀的龅牙。脸上布满了深色的麻点，如同落满了苍蝇。她似乎试图用浓重的胭脂水粉掩盖，反而更显得妆容浮夸，如同戏台上的丑角。鼻孔朝天翻着，能清晰看到里面粗硬杂乱的鼻毛探出。最令人不适的是那双三角眼，眼白过多，眼神浑浊，此刻正痴痴地望着水面倒影，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哀怨与自怜。
　　
　　“她叫藻兼，本体是一株河藻精。”苏知意的声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叹息，“心思纯良，却因这副容貌，受尽妖市白眼与欺凌。偏生，又有一位锦鲤妖，名唤金鳞儿，对她百般纠缠，殷勤备至。”
　　
　　“锦鲤妖？”鸢紫忍不住插嘴，她肩头的小红眼也歪了歪头，“他图什么呀？难道是真爱？”
　　
　　苏知意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却毫无暖意：“真爱？或许吧。只不过，这‘爱’的对象，是藻兼那据说蕴含着她毕生欢喜灵韵的——欢喜泪。传闻此泪是炼制定颜丹、忘忧散等几种珍贵药引的至宝，一滴便价值连城。”
　　
　　莫宁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他明白了，这是一个利用与欺骗的局。
　　
　　“那锦鲤妖虚情假意，故作深情，无非是想哄得藻兼动心，为他流下那三滴宝贵的欢喜之泪。”苏知意转过身，目光清澈却又深邃地看向莫宁，眼角余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鸢紫，“藻兼内心渴望真情，却又因容貌而极度自卑敏感，金鳞儿的‘追求’，于她而言是甘霖亦是毒药。她既沉溺于这虚假的温暖，又无时无刻不活在‘被识破真相’的恐惧与自我怀疑中。”
　　
　　她顿了顿，红唇轻启，说出了条件：“我的条件，便是让藻兼，发自内心地，流下三滴真正的欢喜之泪。”
　　
　　斋内陷入短暂的沉默。
　　
　　鸢紫皱起了眉头，觉得这任务比直接打架抢宝贝难多了。让一个被如此欺骗、容貌自卑到极点的女妖，流出真正的欢喜泪？这简直比登天还难。
　　
　　莫宁看着苏知意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狐狸眼，声音冰寒：“苏大家是想让我们，去帮她识破骗局，再给她编织一个更美好的幻梦？”
　　
　　苏知意嫣然一笑，倾国倾城，却带着莫测的深意：“幻梦终会醒，真心方能持久。如何让她在绝望的废墟上，重新生出真正的喜悦，那是你们需要思考的事情。我只是一个提出条件的生意人。”她说着，目光再次转向鸢紫，语气带着一丝若有深意的赞许，“尤其是这位小友，心思纯净，能与万物共鸣，或许……你的血脉里，本就流淌着亲近自然的灵性，此事，说不定能有奇效。”
　　
　　鸢紫眨了眨眼，有些不明所以，只觉得这位天狐玄使说话很好听，但好像又藏着别的意思。
　　
　　苏知意袖袍轻拂，一个散发着温润光泽的琉璃宝匣出现在桌上，匣盖半透明，能隐约看到其中躺着一枚纯净无暇、内部仿佛有云霞流转的吊坠——正是清静琉璃心。
　　
　　“泪成，此物便可取走。”苏知意语气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提醒二位，藻兼心思敏感，金鳞儿狡诈，妖市耳目众多。用强，或是直接揭破而无法善后，导致藻兼心死如灰甚至魂飞魄散……那这交易，便算失败了。”
　　
　　莫宁的目光从苏知意脸上，移到窗外那个丑陋而哀怨的身影上，最后落回那盛放着清静琉璃心的宝匣。冰冷的面具下，思绪如电光石火般流转。这绝非一个简单的交易，更像是一个精心设计的考验，直指人心最脆弱与最复杂的部分。
　　
　　他收回目光，不再多看那宝匣一眼，转身向外走去。
　　
　　“走吧。”
　　
　　鸢紫愣了一下，连忙跟上，临走前还好奇地看了看苏知意，又看了看窗外的藻兼，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知意斋的门在身后轻轻合上，将那片清雅与幽香隔绝。门外，是妖市永不停歇的、光怪陆离的喧嚣，以及一个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莫宁站在骨街之上，阴影将他大半身形笼罩，只有那双眼睛，在浮动的水母灯笼光影下，亮得惊人，如同两颗浸在寒潭里的黑曜石。他看了一眼身旁还在努力消化任务的鸢紫，苏知意那句关于“血脉”的暗示，在他心底留下了一道微不可查的痕迹。
　　
　　猎物，已经从一件死物，变成了一个活生生的、深陷情网与骗局的悲苦灵魂。而猎人，需要做的，不是杀戮，而是……“拯救”，以一种或许更为残酷的方式。而身边这个看似脱线的同伴，似乎也并非表面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