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喧嚣下的死水 (第1/2页)
云海翻涌处,群峰如蛰伏的太古巨兽,脊背苍黑,隐现鳞甲。忽见两峰如巨灵之手豁然中开,一道幽邃裂谷劈开混沌,此乃天工开卷。
绝壁之上,空中悬楼凌虚而起。这一看就知非凡匠斧凿所能建成,倒像是仙家以巨椽蘸取丹砂,挥毫泼墨在这千仞石屏之上。
深褐楼阁从嶙峋的岩骨中生长而出,飞檐如剑似乎要刺破云雾,雕甍似兽伏踞在苍崖边上。栈道盘桓,曲折如上古云篆刻入山体,默默吞吐这一方天地之灵气。
最奇之处,是那峭壁腰间有木楼数楹,飞檐斗拱,险挂在瀑流之侧。湍流自檐角奔泻,碎玉纷飞,而悬阁稳踞如神鳌负山。
丹炉峰兀立谷心,传说葛洪曾于此燃九转真火,至今石色犹带赤痕。每当夕照熔金,万道霞光便泼洒在这深青石壁与褐木悬阁,楼台恍若镀上神辉。偶见晾衣竿挑着半幅云霞,人影倚栏,仿佛是那画中仙客点染凡尘。
漱月湾山势吞楼,楼阁化山,丹崖悬瀑孕养着人间烟火。推开一扇临渊木窗,指尖触到的,是流转千年的云雾——仙踪非渺,只在推窗见云的刹那。
三人望着眼前的景色出神,崔钰的异色双瞳穿透渐起的薄暮,望向山下那片灯火初上的繁华水湾——漱月湾。本该是喧嚣热闹的人间烟火气,此刻却像隔着一层油腻的琉璃,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沉闷与粘滞。
“七天。”李渔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他手中的乾坤扇并未展开,只是无意识地摩挲着温润如玉的扇骨,那扇面混沌的云霭似乎比山雾还要沉。“我们在那老道的幻境里,竟耗去了七天光阴。”距离龙虎山新任宗主继任大典,敲响那面通天鼓的日子,只剩两天。
苏玉娘没说话,只是用指尖轻轻拂过腕间那串新得的“归藏”星辰镯。镯身温润,星辰籽熔炼的微光在暮色里流淌,三枚古铃寂然无声。但丹田深处,自毁心魔带来的隐痛,如同未熄的炭火,随着每一次呼吸隐隐灼烧。她抿了抿唇,唇色在夕照下显得有些苍白。
“走。”崔钰只说了一个字。青竹剑杖再次点地,率先踏下通往漱月湾的石阶。身影沉入山影,带着一种劫后余生又踏入未知漩涡的决绝。
漱月湾,名不虚传。
一条蜿蜒的清河穿镇而过,河面倒映着两岸高悬的灯笼,流光溢彩,恍若星河坠入人间。沿河尽是酒楼客栈,飞檐斗拱,雕梁画栋,丝竹管弦之声混杂着修士们高谈阔论的喧哗,沸反盈天。
码头上停满了各式灵舟法船,旗帜猎猎,绣着各门各派的徽记。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卖灵符的、售丹药的、兜售奇珍异宝的,甚至还有耍猴戏的,将入夜前的漱月湾搅动得如同煮沸的汤锅。
热闹,扑面而来的热闹,几乎要将人淹没。
崔钰三人挤在人流中,像三滴水融入沸腾的油。他们很低调,选了河边一家不甚起眼,名叫“枕河居”的老旧客栈落脚。掌柜是个眼皮耷拉、精瘦如猴的中年人,拨着算盘珠子,头也不抬:“上房三间,一晚一两白银。后日大典,只住明日一天?那也按整晚算。”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白菜多少钱一斤。
房间不大,推开吱呀作响的木窗,正对着喧嚣的河面与对岸灯火通明的“金樽楼”。脂粉香、酒肉气、修士身上各种灵材丹药的混合气味,被晚风裹挟着,一股脑儿涌进来。
李渔站在窗边,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楼下熙攘的人群,手中乾坤扇却微微开合了一丝缝隙。
扇面混沌的云霭无声流转,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这热闹......不太对劲。”
崔钰盘膝坐在简陋的木榻上,闭目调息。
青竹剑杖斜倚在膝旁,杖身那龙虎盘踞的古老纹理在昏暗光线下隐隐流动。他并未睁眼,只低声道:“香火气。”
苏玉娘正用布巾擦拭着双刀的刀柄,闻言动作一顿。
她也嗅到了。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香烛焚烧的气味,那是罗天大醮将近,无数信众修士焚香祷告所致。
这本该是庄严肃穆的气息,但此刻,在这喧嚣的市井里,那香火气中却夹杂着一丝极淡、极阴冷的污浊。像是陈抟老祖那场幻境中,金銮殿上孽龙噬魂时逸散出的血腥与怨毒,被无数倍的稀释后,混杂在亿万人的虔诚烟雾里,无声无息地渗透。
“还有那些龙虎山的弟子。”李渔用扇骨轻轻点了点窗外几个正沿河巡逻的年轻道人。他们穿着整洁的制式道袍,步履沉稳,神色肃然,尽职地维持着秩序。
“眼神,太‘干净’了。干净得像溪水里的石头,底下全是淤泥,面上却光溜溜什么都看不见。”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带着三分讥诮七分冷冽的笑意,“要么是泥塑木雕,要么......就是烧着邪火的灯芯子。”
就在这时,苏玉娘腕间的“归藏”镯,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震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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