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一十章 三分五德(2) (第1/2页)
“哗啦啦。”
大雨滂沱。
灰蒙蒙的坎水之气直冲天地,彩光不知何时早已消失了,残破的洞天发出不堪重负的轰鸣声,水面不安地晃动着,从一重重的裂隙之中倘然而去。
天地中的光彩褪去,渌水平静,孛星停滞,囚禁在两重光色下的人负手而立,那一道妖类般的竖瞳不断颤动,没有喜色,只有压抑到极致的静。
他那双唇紧紧抿着,没有因为眼前之人的陨落而有半分欣喜。
在这起伏的阴暗之中,黑衣判官依旧负手而立,那一双幽暗的眼睛审视般扫过天际的璨璨长河,沉默不言。
萧初庭灰飞烟灭,那十二点霞光与牝水已然退走,回荡在太虚之中的,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杨金新面无表情。
这场大战,阴司当然没有半点损伤,甚至占了极大的便宜,可他面上同样没有半点喜悦之色,唯有一片沉厚如水的阴郁。
“轰隆!”
遥远的雷声蛰伏在云层里,雷电的光色一瞬照亮天地,在这闪亮的光下,所有悬浮在空中的色彩已然消失,就连那囚禁在两道光色下的灵修也不见踪迹。
祂们默然而去。
天下皆变。
无穷无尽,笼罩天际的怪异黑暗退去了,汹涌的水流如有神助,重新涌上,淹没那漆黑的淤泥,在数峡之间断开,露出光秃秃的山石。
而北方的洪流重新涌入鸿沟,大片大片的土地裸露出来,哀嚎的人们被托举在水面上,而河底显出的、先前被卷入其中的一位位迷茫百姓则笨拙地重新踏回地面上。
意识一点点地从黑暗之中回归,那凝结在洞天水面上的、如同壁画般的一道又一道神通开始晃动。
天光之中神妙晃动,墨衣金眸的青年凝结在天际的视线终于有了波动的色彩,他看着在空中凝结的坎水,看着如同山峰一般从水面上涌起的水瀑,唇齿中吐出几个字来。
“神通陨落。”
一位神通圆满的大真人陨落,无论在何处都是惊天动地的大事,可偏偏在这残破的洞天之中被真君存在过的痕迹挤得支离破碎,黯然的浮现在一位位大真人眼里。
‘神通而已。’
闪烁在他们眼中的还有疑惑。
‘有真君出手了…’
李周巍缓缓转过脸来,身旁的东方合云早已经不见,他眼中似乎有疑惑,可背在身后的手和心底的冰冷已然昭昭。
‘雷…’
‘受雷所杀…’
‘证道胎…’
这一场大战,李周巍看得不算很清楚,【查幽】却清晰地记了下来——这对他的启发实在是太大了。
‘所以…这也是自家背后的大人与玄女达成的交易,助祂成道…’
‘所以…这就是江南修行界所盛传自修自性成金的来源,也是自家始终约束…不使用血气的原因之一?’
‘旧世之雷鼓…’
“轰隆!”
云层中的雷霆仍然在闪烁,神通已然沉默着退走,只有一道道释光在远方争夺,一层又一层的金色正在飞速涌来。
神通的光色正在不断退走,李周巍侧过脸来,望见道道金气蔓延,潇洒公子自远而近,一如当年,极为客气地行了一礼:
“魏王…”
苏晏的神通已经消散在天地之间,大势至此,李周巍已成大真人,见到他的第一眼,天霍便没有半点不愉,表情却极为自然,天际的天炔仍有些惋惜,他却连一点惋惜也没有了。
一如李周巍当年的话语。
‘得罪?一丝一毫也不会有。’
“天霍前辈…”
李周巍同样没有分神,而是凝视他:
“谁出手了。”
天霍的目光中带着复杂与彷徨,怔怔地看了他,低声道:
“我不知晓…魏王。”
明亮的雷霆闪烁在他的面孔上,这位金一的嫡系终于不再有稳坐钓鱼台的闲适,思虑了一瞬,抬头道:
“兴许有多方变化,可最终的结果与我【青革天】中的预料无误——是【神雷玄音鼓】。”
“谁家的法宝?”
“不是谁家的。”
天霍抬头,眼中色彩流转,道:
“是兜玄的遗物,如今…听说是用来专治那些【玄外野道】的。”
与其李周巍来问天霍,不如说此刻的天霍急于从李周巍口中听到真相,他相信这位魏王一定知道什么,天霍的双眼牢牢注视着他,道:
“魏王。”
他的双唇颤了颤,终究没有开口,所有疑惑与试探被他藏在心底,没有半点吐露,而是道:
“我们也该走了。”
李周巍望着他,听着天霍道:
“接下来。”
“是诸法相的大局。”
他转过头来,看向天边的重重释光,一道又一道的庞大金身正显露而出,在破碎的洞天之中显得尤为庞大。
争夺金地!
……
太虚恢恢。
天地之中一片暗沉,万千裂痕蔓延,恢弘的坎水从那裂解的玄界之中释放出来,大大小小的水瀑从太虚之中降下,在太虚之中蜿蜒,或没入现世,或沉入谪炁,此起彼伏,难以观察。
‘萧初庭陨落了。’
在遥远的洞天之下,白衣男子正缓缓现出身形,那双眼睛充满了无穷的神妙。
陆江仙并不算意外,他的双眼久久凝视,望着那一点金白之光飞速远去,没入无边的远方。
‘『兜玄』…【神雷玄音鼓】…’
一点点恍然开始浮现在他眼中。
连天霍都知道【神雷玄音鼓】,陆江仙又何尝不知?
‘这法宝在几个金丹嫡系的心中是很明晰的,故而被司天所计算,当年的推演之中,李周巍几乎所有的转生之道…通通都被这一鼓拦截,于是神形俱灭——一如今天的萧初庭!’
可在这诸多真君出手,揭露各自谋划的大变动中,陆江仙才得以见到法宝本体,望着此物遥遥地消散在远方,感受着那无穷远的接引气息,心中渐渐明晰。
‘【滁仪天】。’
此物并非山上而来,也非大陵川之物,而是从那东海的【滁仪天】之中感召而来!
‘【滁仪天】,兜玄山!’
‘那道被保留至今…多次开启、毫无损坏的兜玄洞天!’
数点脉络串联成一片,陆江仙心中终于明晰。
‘原来如此…’
为何【滁仪天】要修行兜玄一道的服气养性修士方能入内?紫府金丹道的戊竹门、庞家尝试入内为何通通陨落?
正是【神雷玄音鼓】!
这轰杀萧初庭的神雷法宝并非山上所出,也不在谁手里,而是端放在滁仪天的兜玄山中!
紫府金丹道的戊竹门、庞家尝试入内就相当于直接闯入,落在了这法宝之上,这些人通通被这些法宝视为魔道,威能何其恐怖!连萧初庭的金性都要被削去一层又一层,他们二人怎么能不陨落?
‘所以…若非手持令牌免去勾连法宝,就必须要服气养性的修士才能进入其中!仅仅是为了不引起这法宝注意而已!’
他目光灼灼,抬起头来,望向遥远的东方:
‘这是兜玄秩序的残留,只要天底下有修士求金,这道当年放在雷宫的宝物就会应召而来,降下神雷,考验道德!’
‘正因如此,自修自性的传闻才会流传至今!’
那灰沉沉的谪气在天空流动,让陆江仙心中更加清晰了:
‘江南修士之所以不曾耳闻、受影响,是因为阴司。’
‘但凡有紫府求金,阴司使者必然前来,不仅仅是为了捕捉金性,更是为了遮掩气机,不叫【神雷玄音鼓】察觉…’
‘因为【神雷玄音鼓】是会毁坏金性的——阴司撷金,或许不在乎对方成还是不成,却在乎金性,自然不能允许此物前来…如今道胎出手,压制所有真君,放任自流,此物自然应召而来…’
他心中洞响:
‘所以那么多洞天一一坠落了,此洞天仍能保留至今…是落霞、乃至于诸真君在庇护着,好一道光明堂皇的门槛…只要求金之人身后没有真君支持,帮助庇护,突破难度必然高之又高!金一这才会说是‘专治那些【玄外野道】的’,而对有道胎坐镇的落霞来说,这鼓更是光明自在、脱身因果的好宝物…’
‘阴司金一…诸多势力之所以不在萧初庭身上下注,亦有此一锤定音的法宝影响的缘故…’
这收获对陆江仙来说不可谓不大,他的目光慢慢移回,心中越发明亮。
‘好一场布局…牝水…’
玄沧的假借落子。
萧初庭的含沙射影。
牝水的谋而后动。
这一场大陵川看似平静,却陷入了这天下势力的角力之中,天空中的变局出乎了绝大部分人的意料,甚至包括提前有所准备的陆江仙——他知道这位玄女有所布置,却不知祂所图宏大若此!
‘证道胎!’
放在漫漫历史长河中,流传下来的道胎证道也是少之又少,这位玄女更是胆大包天,连阴司都没有想到祂敢有如此行径。
‘在萧初庭身上落子,藏匿浩瀚海,借多方势力或压制龙属的心思悍然出手,又精准的更进一步,借了诸尊修想试探落霞的心把整场布局变成堂而皇之的阳谋!’
‘直到最后一刻,连被侵犯权柄的螭裔都安静了下来,那位天霞道胎,也只有不得不亲手阻止祂这一条道可走!’
他目光炯炯。
‘与其说是这位玄牝娘娘冒天下之大不韪,倒不如说祂是借了全天下的势,使全天下尊修联起手来,针对落霞的一次算计!’
是,萧初庭固然陨落,牝水的谋划胎死腹中——可落霞难道赢了么?只要这位仙人肯出手,就已经满足了参与此事的、九成九的真君的试探!
‘最重要的是…祂足够强。’
牝水真君的出手只在瞬息之间,却惊天动地,萧初庭身上落子时,陆江仙便感受到祂高深至极的牝水道行,如今更是显露无疑!
‘藏玄多年,祂的实力恐怕只在道胎之下,还没有人能在同时得罪龙属的情况下,轻而易举地算计了这天下仙道之魁首…’
可偏偏是这样的轻易,让陆江仙心中浮现出阴霾来。
琢磨着那个词:
‘师命…’
祂的师尊是谁?
落霞自称东戊门下,也就是那位通玄主的四弟子,登位戊土的绝世高修,而从灵宝道统的记载来看,此人早就离世外出。
“大可将祂往高了看,是东戊的徒弟…还是徒孙,极有可能是个二代弟子。”
这看着已经传了三代,可三玄早年的繁华难以想象,当今释道的祖师【参堰】也不过是个兜玄二代弟子,灵宝道统的祖师【须相】也好,一度震惊世间的【执渡】也罢,甚至是三代弟子!
中央戊光道统的态度,天下人看得清清楚楚,向来是极淡泊的,有一位滞留人间的二代弟子,甚至极有可能亲眼见过三玄主…落霞山当然可以自号为天下道统之首!
‘祂们满意,或者说不在乎天下大局,除了几个绝不能触及的底线,其余行事几乎百无禁忌…’
他幽然地漫步着,身边的一切随着黑暗远去,浮现出那白雪飘飘的天地来,满目晶莹:
‘玄女的谋划出其不意,可坎水与萧初庭的布局…只要山上愿意等一等,大局必然骤变,杜青绝对会反水,而修越唯恐天下不乱,不能搅动落霞出手,必然会去搅动真龙大局…’
诸狼相争,恶虎假寐,出手只要慢上一刻,对于操控天下大局、打破多方势力之间的默契有极大的帮助,可落霞就是这样轻而易举地出手了。
如此一来,阴司自然是不必说了,渌水修越也好、金一玄沧也罢,都在这一次观礼之中有所收获…
却不是好收获。
陆江仙隐匿于诸金丹之间,看得极为清楚。
那十二点霞光压制的不止是牝水!
还是渌水、孛星、谪炁、合水、坎泆…这位道胎如同用了一根手指的力,便毫不留情面地同时镇压天际现身的、明面而来试探祂的所有真君!
祂冷漠且一视同仁,将所有尊位制住,仅仅多了一分力,便叫强弩之末不能穿鲁缟,叫冲风之末不能漂鸿毛,这多的一分力如同轻轻地、拍击祂们脸面的手,明确地传达两个消息。
哪怕祂们藏匿多年,暗暗修行,祂依旧对这些真君的实力极为了解,就连东方合云借助了北嘉多少力祂都一清二楚,除了眼前求道的牝水,没有任何人值得祂多注意。
‘祂昂昂不动,祂了如指掌。’
出手的却不是祂本尊,不过是祂投影过来的一部分神通而已。
这就是天霞道胎。
‘祂驱逐、打断玄女,却不亲手杀伤、追击,不像是将危险扼杀于襁褓之中,不愿玄女涉及道胎…更像是恪守职责,根本没有把这些试探放在心上,对自身实力的极度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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