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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三百三十八章 兵谏

一千三百三十八章 兵谏 (第2/2页)

章惇则嘴角噙着冷笑,眼中锋芒毕露。
  
  “如何叫退让太多?”
  
  “何谓'不可轻易退让'?萧禧国书明言,榷场贸易令辽国岁损数十万贯。若不增岁币,辽主岂肯干休?”
  
  苏颂持重道:“韩枢副去职后,黄履新晋枢府,此事更需慎重。还是等他回京吧!“
  
  司马光轻咳一声,声音虽弱却字字铿锵:“元丰年间,蔡持正曾议增岁币至七十万,以换取辽国不助党项。然永乐城一役,辽国背约介入,谈判遂废。“
  
  “朝廷惧于辽国随时南下河北,朝廷依然每年给足五十万岁币。”
  
  苏颂道:“他目光扫过众人,“如今岁币仍按旧例五十万,其中三十万贯钱、二十万盐钞——此乃章魏公当年改制之功。“
  
  “萧禧此番狮子大开口,索要百万岁币。其言纵增至七十万,辽国仍在赔钱,唯有百万方能彰显兄弟之谊。“
  
  司马光道:“真庙时澶渊之盟,岁币自三百万压至三十万;庆历间富弼增二十万,即换来辽国与党项交兵。此非'以地事秦',实乃外交制衡之道。”
  
  “绝非枢相所言以地事秦之举。”
  
  章惇闻言冷笑。
  
  章惇冷笑连连,想起苏轼再三劝他莫与司马光争执,却终究按捺不住:“敢问门下侍郎,若增岁币二十万,钱从何出?党项岁赐二十万又要恢复。更遑论废除市易法岁损数十万,罢保马法重建牧监又需百万。“他屈指计算,“这笔账,门下侍郎要如何做平?“
  
  司马光捋须缓言:“英庙驾崩时赐赉一千五百万贯,先帝即位减半。今可再削其半。”
  
  顿了顿他又道,“老夫愿率先减俸五成,以为表率。“
  
  章惇听了差点失笑。
  
  当然要换了章越在朝,恐怕也要笑司马光此为并夕夕之策。
  
  章惇强压怒意:“文臣减俸,甚至一钱不给都可。但今日不同往来,切不说禁军如何安抚?”
  
  “京畿四周还有六万三辅军的兵马,他们也要安抚。”
  
  司马光道:“三辅军设之无益,虚耗朝廷钱粮!当裁罢之!何来赏赐?”
  
  章惇冷笑道:“元丰八年蔡持正急于拓边,复用铁马法、茶法,虽敛财却败坏新法名声。门下侍郎今日罢新法、黜大臣尚算师出有名,但若连赏赐都要一削再削.“
  
  章惇顿了顿再度强调:“赏赐一省再省……怕是下面有异议。”
  
  “一切罪责,老夫独担!“司马光斩钉截铁。
  
  堂外风雪渐急。
  
  ……
  
  陈桥驿的冬夜格外寒冷。
  
  东辅军一个指挥兵马正驻扎在此。
  
  东辅军指挥营帐内,几个虞侯,权都指挥正在围炉而坐。
  
  “当年朝廷设立北、东、西三辅军,本是为了防备辽国铁骑南下。”为首的都指挥使赵德明重重放下酒碗,“我等太学生投笔从戎,原想建功立业,如今却连家小都养不活了。”
  
  副指挥使王猛道:“不错,司马光这老匹夫要废新法,这次不仅是连赏赐都没了,连对禁军,三辅军的俸禄都要削减。”
  
  “别说什么封官加爵,今日我等奉命更戍至此,连酒肉也被克扣。”
  
  “正是!”参军李肃掰着手指细数,“原本每日一瓶酒、一斤肉,现在减作两日一瓶酒,肉也只剩六两。这般削减军需,将士们如何不寒心?”
  
  “坏了朝廷恩赏。”
  
  帐外寒风呼啸,帐内气氛愈发凝重。
  
  一名年轻虞侯突然将酒盅狠狠砸在地上:“元丰年间扩军备战,如今却要裁撤军费。朝廷这般朝令夕改,叫我们如何自处?“
  
  “司马相公要废除新法,但自元丰以后朝廷铺开这么大的架子怎么办?”
  
  赵德明环视众人,压低声音道:“当年在太学,我们都受过蔡相公的恩惠。如今蔡相被贬,朝中再无人为我们说话。“他顿了顿,“章枢密使现在处境也不妙,我们不如问他主张。“
  
  众将闻言纷纷点头道:“正是这个道理,铲除奸佞,正是我等当为之事。”
  
  当即这名都指挥写了一封信,派人策马入京。
  
  次日对方返回道:“没见到章枢相,但信已是递到府上去。”
  
  赵德明冷笑道:“无妨,心意已到。我等并非造反,只为讨个公道。“
  
  说话间,对方对几名属下道:“尔等都知道了吗?”
  
  这些官兵驻扎在陈桥驿,一路过往数名官员车马,只见出行奢侈至极。
  
  士卒们纷纷骂道:“这些官员俸禄不过几十贯一月,但公使费却有一万贯。他们要什么赏赐?”
  
  正言语间又见一路人行来。
  
  下面士卒道:“是太皇太后之侄高公纪!”
  
  为首的都指挥恨声道:“来得正好,燕太尉忠心耿耿,保了太子登基,如今却被太后罢去官职,遥放远处。”
  
  “换了高公纪这等纨绔子弟,充三衙要职,此人不杀,更待何时?”
  
  众人闻言,纷纷按刀而起。
  
  ……
  
  梁园的飞雪簌簌落下,将亭台楼阁染作一片素白。
  
  暖阁内炭火正旺,韩忠彦正与蔡卞饮酒。
  
  韩忠彦给二人斟酒后道:“元度,东西二辅军近日颇不安稳。”
  
  蔡卞道:“蔡持正既去,这些人已成丧家之犬”
  
  韩忠彦唇角微扬道:“三辅军的将领,都是从太学生及武学生中选拔,当初用意是对抗辽军南下,以书生建军。”
  
  “元丰七年后,章公罢相。蔡持正重新改组东西二辅军,尽安插亲信”
  
  “现在除了北辅军将领还在我们梁园会掌握下,东西二辅四万兵马,无人主张,群龙无首啊!”
  
  “梁园会这步棋,下得妙啊。“蔡卞突然轻笑,眼中闪过一丝锐利。
  
  而韩忠彦的梁园会是太学中的吸取的组织。
  
  韩忠彦也是有鉴于新党一盘散沙,四分五裂的局面,在章越‘以义治国’的思路下,在太学里组建了梁园会。
  
  与新党截然不同的是,梁园会的组织更加严密。
  
  还有会员举荐,引荐制度,还要经过考核。
  
  最外围是面向军方,商会,太学生的“团体“,中层是太学生为主的“社“,核心则是精挑细选的二十余人组成的“梁园会“。
  
  梁园会组建三年,人数从十余人,增加到二十余人,而在会外围的数个【社】则也不到两百人。
  
  这【社】必须是太学出身,要么是太学生,要么曾经是太学生。
  
  要加入梁园会,先要入社。入社后要经过举荐,考核。
  
  蔡确当然也有这个思路。
  
  蔡确也曾效仿,却只知广纳门客。他的组织如同筛子,早被梁园会渗透得千疮百孔。
  
  现在东西二辅军中都是蔡确的亲信,北辅军的出身太学的将领,大多是梁园会下面的北辅社。除了北辅社,还有在交引所及太学中的【社】。
  
  在梁园会中,社是专门是执行层面,在社之外还有团体。
  
  出入团体则比较宽松,不一定是要出身太学的人都可以加入。如北辅社下面的团体,都是北辅军中的军官。团体吸纳的成员虽然宽泛,但要从团体升入社,一定要太学出身方可。
  
  这样的三级结构,使组织严密性极高。
  
  而韩忠彦在蔡确那边也安插了亲信,被渗透的千疮百孔,但蔡确却从无渗透梁园会这边。
  
  因此东西二辅军不稳的事,立即传到了韩忠彦耳里。
  
  “太皇太后要掌权,魏公空有先帝顾命,但不得施展,被迫避入定力寺。”蔡卞一字一语言道。
  
  “你我身为太子师保,此时此刻也要尽力,否则……元度记得,旧党保的可是太皇太后!”
  
  “怎不记得,省试那场火”
  
  蔡卞突然捏碎手中核桃,木屑簌簌落下。去年省试失火,他作为考官被旧党借题发挥,这笔账他一直记着。
  
  上一次省试失火,蔡卞身为省试考官,吃了旧党老大的挂落。
  
  蔡卞性子阴柔,眦睚必报,官场中人都不敢得罪他。吃了这么大亏,他如何能忍的?
  
  “魏公对太皇太后已是仁至义尽!”韩忠彦道,“这一次接替燕达出任新任殿前都指挥使是刘昌祚,你可知推举他的人是谁?”
  
  “何人?”
  
  “是高遵裕。”
  
  蔡卞闻言失笑,旋即正色道。
  
  “刘昌祚也是西军旧将,但此人水泼不进,火烧不透。”
  
  韩忠彦道:“元度说得对,或许这也是太皇太后看重他的地方。”
  
  “但刘昌祚初至,人生地不熟,而三衙之中还有不少燕达的旧部。再说司马光这次拖欠禁军赏赐,禁军上下早生不满。”
  
  “尽管有高家几个子侄在禁军,却也不能服众。”
  
  说到这里,韩忠彦道:“如今你我要未雨绸缪。要有事到临头需放胆一搏。”
  
  蔡卞道:“到此刻除了放手一搏,还能如何。我会告知家小。”
  
  “只是此事要不要知会魏公?”
  
  “东西二辅不稳的事,我早已密告魏公了。”韩忠彦沉吟了片刻道:“不过他没有表态,再说东西二辅军没有生事,我们也静观其变。”
  
  “必要时,我们要替章公主持大局。”
  
  正在二人言语时,忽有人报道:“韩师保,陈桥驿东辅军作乱!”
  
  “哦?”韩忠彦言语中有些激动。
  
  蔡卞则面露喜色。
  
  ……
  
  汴京樊楼最高处的雅阁内
  
  高太后的伯父高遵裕正斜倚在织金软枕上,左右陪坐的四名梳着惊鹄髻的官妓,对面则坐着新任殿前副都指挥刘昌祚。
  
  这些妓女都称得上是国色天香。
  
  刘昌祚玄色锦袍下的肌肉绷紧如弓弦。
  
  几盏酒劝下之后,纵使刘昌祚这等在西北叱咤沙场几十年的老将,处在这等脂粉堆中,脸上的笑容也仿佛出千年铁树重新开花了一般。
  
  高遵裕笑道:“西北的时候,我对刘殿帅多有敬重,可惜被章子正从中作梗。”
  
  “而今殿帅执掌禁军,这东京城中,宫里宫外的安危,便都指望刘殿帅了。”
  
  刘昌祚道:“不敢当。”
  
  “某初来乍到还需太尉多多提点,我有一事不吐不快。”
  
  高遵裕道:“都是自己人,不必见外。”
  
  刘昌祚道:“治平时,英庙登基给禁军的拨赏是一千一百万贯,到了先帝登基时国库空虚,不得已才拿出五百万,但当时已是怨声载道。”
  
  “某昨日拜会门下侍郎司马公时,他告诉禁军不会涨俸了,而这次新君登基的拨赏,怕是只有不到三百万贯,还要秋后才发,军中将士多有怨言。”
  
  高遵裕道:“三百万贯不错了,京畿的三辅军还一文钱都拿不到。”
  
  “现在司马公要废新法,官员们都不许去敛财,一年少了上千万的进项,咱们就要节衣缩食的过日子。你说朝廷这一刀要砍在谁身上?”
  
  “听说与辽议和后,岁币加二十万,但六万三辅军就要裁撤掉一半。裁减这三万兵马,朝廷一年就可以省数百万贯。”
  
  刘昌祚闻言长叹一声。
  
  正在二人言语之际,一小校入内与刘昌祚耳语数句。
  
  刘昌祚脸色一变,当即起身道:“军务紧急.某先走一步。”
  
  “太尉提携之恩,容某日后慢慢再叙。”
  
  说到这里一名小校步出捧着一个红绸的托盘,刘昌祚道:“这十根蒜条金孝敬太尉。”
  
  “今年禁军的冬衣,还请太尉在太后那多多美言。”
  
  高遵裕笑道:“殿帅请便。”
  
  ……
  
  刘昌祚走出樊楼后,但见一队铁甲禁军已在楼外牵马肃立,马鼻喷出的白气在寒夜里凝成霜花。
  
  “殿帅!“亲兵统领疾步上前,“东辅军第三指挥使赵德明率部哗变,已扣押高公纪!“”
  
  刘昌祚接过马鞭道:“此事当真,就东辅军的几个指挥,胆敢在朝廷眼皮子底下作乱吗?”
  
  “千真万确。”
  
  刘昌祚接过马鞭的手猛然收紧,“高公纪?太皇太后的亲侄?。”
  
  亲兵统领道:“东辅军虞侯王猛带着两千精兵直奔陈桥驿,沿途禁军.竟有也有倒戈。”
  
  刘昌祚怒极反笑:“何方宵小,敢行此大逆?”
  
  “不清楚,但有人说是枢密院……给的调兵令符!但章枢相今日告病未赴衙署“”
  
  刘昌祚惊道:“是章子厚?”
  
  “末将不清楚。但听说那个章子厚可是胆大包天之人!”
  
  这时又有一个小校奔来道:“启禀殿帅,西辅军也作乱了,听说……听说……”
  
  刘昌祚道:“听说什么?”
  
  小校道:“听说西辅军要兵谏!说是请太皇太后还政天子!”
  
  刘昌祚瞳孔骤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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