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跛足妇与慈济堂 (第1/2页)
第十五章跛足妇与慈济堂
城南,慈济堂。
这里并非寻常善堂,而是一处由几家大商户联合捐资设立的、收容孤寡残疾、施药救疾的所在。门面不大,青砖灰瓦,透着几分朴素的庄重。清晨的阳光斜斜照在门楣上“慈济为本”的匾额上,却驱不散苏轼心头沉甸甸的阴霾。
他和苏辙扮作前来捐资的香客,青衣小帽,混在几个早起的信众中。苏辙肩挎着一个不起眼的布褡裢,里面装着必要的散碎银两和防身短刃。苏轼的伤处经过一夜休养和药力缓解,疼痛稍减,但动作间仍感滞涩。他面色沉静,目光却锐利地扫视着慈济堂进进出出的人群——多是些衣衫褴褛的老人、面带病容的妇孺、或是身体有残疾的乞儿。
慈济堂内部比外面看着宽敞些,分为前院诊堂和后院寮房。前院弥漫着草药的气味,几个坐堂大夫正为病人诊脉,义工穿梭其间,或抓药,或搀扶。后院则是收容孤寡的住处,相对安静。
苏轼拦住一个正在晾晒药材的老义工,拱手问道:“老人家,叨扰了。请问贵堂可有一位姓刘,或者人称‘阿萍’的妇人?约莫四五十岁年纪,腿脚似乎有些不便利。”
老义工停下手中的活计,打量了他们一眼,见二人衣着虽朴素但整洁,态度也客气,便指了指后院西侧一间偏僻的厢房:“跛脚的阿萍婆子?有,就住在最西头那间。她性子孤拐,不大爱理人,你们找她作甚?”
“受一位故人所托,给她捎些东西。”苏轼含糊道,递过去一小串铜钱,“一点心意,给堂里添些灯油。”
老义工接过钱,脸色和缓了些:“阿萍婆子来这儿有两年了,说是丈夫死了,无儿无女,也没个亲戚依靠,怪可怜的。腿是早些年做工摔坏的,落了残疾。平日里就帮着缝补些衣物,换口饭吃。你们自去寻她吧,不过莫要久留,她身子骨弱,经不起吵闹。”
谢过老义工,苏轼和苏辙对视一眼,向后院西厢房走去。那间屋子比别的更加低矮破旧,窗纸泛黄,门扉虚掩,透着一股子孤寂清冷。
苏轼轻轻叩了叩门,里面传来一个苍老而警觉的声音:“谁?”
“可是阿萍嬷嬷?受人之托,前来拜访。”苏轼尽量让声音显得温和。
里面沉默了片刻,才道:“门没闩,进来吧。”
推门进去,屋内光线昏暗,陈设简陋,只有一床一桌一凳,墙角堆着些针线布料。一个头发花白、身形佝偻的老妇坐在床边,正就着窗外的光缝补一件旧衣。她抬起头,露出一张饱经风霜、布满皱纹的脸,眼神浑浊,却带着一种底层人特有的、对陌生来客的戒备和疏离。她的左腿蜷缩着,姿势不自然,显然就是老义工所说的跛足。
“你们是……”阿萍打量着二人,手中的针线停了下来。
“嬷嬷莫惊。”苏轼上前一步,没有直接说明来意,而是从怀中取出一小包点心,放在桌上,“一点心意,不成敬意。”
阿萍看了一眼点心,又看看苏轼,眼神中的戒备并未减少:“我一个老婆子,无亲无故,谁会托你们来看我?你们到底是谁?”
苏轼知道寻常话术难以取信于她,心念电转,决定冒一次险。他压低声音,缓缓道:“嬷嬷,我们受司马光司马公生前所托,前来寻你。”
“司马……司马相公?”阿萍浑身一颤,手中的针“啪”地掉在地上,浑浊的眼睛瞬间瞪大了,死死盯着苏轼,嘴唇哆嗦着,“你、你说什么?司马相公……他、他不是已经……”
“司马公故去了。”苏轼声音沉痛,“但他生前,曾留下一件东西,并提及嬷嬷你,说若有人持那信物来寻你,或可知晓一些旧事。”
阿萍的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变得惨白,她猛地摇头,双手紧紧攥住衣角:“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一个老婆子,怎么会认识司马相公那样的贵人!你们找错人了!出去!快出去!”她的声音因为激动和恐惧而尖锐起来。
“嬷嬷,”苏轼不动声色,从袖中取出临摹的玉佩图样——他当然不敢将真的玉佩带来,“司马公留下的,是这样一枚玉佩。他说,此物原属河督赵大人,后流落你丈夫刘某之手。嬷嬷,你可认得?”
图纸上的螭龙纹玉佩栩栩如生。阿萍只看了一眼,就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目光,整个人筛糠般抖起来,呼吸急促,眼神充满了极度的恐惧:“不……不认得!我丈夫……我丈夫早死了!跟什么玉佩、什么河督没有关系!你们走!走啊!”她几乎是嘶喊出来,伸手去推搡苏轼,想要把他们赶出去。
苏辙连忙上前扶住几乎要瘫倒的阿萍,同时警惕地看向门外,幸好这屋子偏僻,无人注意这边的动静。
“嬷嬷,冷静些!”苏轼按住她枯瘦颤抖的手臂,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们不是来害你的!司马公因追查此事可能已遭不测!如今有人想将此事彻底掩盖,甚至不惜杀人放火,栽赃陷害!你若知情不说,下一个遭殃的,恐怕就是你,还有你关心的人!”
“关心的人”四个字,像针一样刺中了阿萍。她猛地抬起头,眼中恐惧更甚,还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痛苦:“你们……你们把岩儿怎么了?!你们把岩儿还给我!”
岩儿!王岩!
苏轼和苏辙心中俱是一震!果然!阿萍认识王岩!而且关系匪浅!
“王岩是你什么人?”苏轼紧盯着她的眼睛。
阿萍瘫坐在床上,老泪纵横,防线彻底崩溃:“岩儿……岩儿是我那苦命的侄儿啊!他爹娘去得早,我那杀千刀的丈夫……不是人!把他卖给了人牙子!我、我对不起他爹娘,对不起岩儿啊!”她哭得撕心裂肺,压抑了两年的痛苦和愧疚在这一刻决堤,“后来我辗转打听到,岩儿流落到了汴京,在、在那种地方做杂役……我偷偷去看过他,接济过他,可我没用,没本事把他赎出来……他、他右手小时候被他那畜生爹打的,落下了残疾……是我没护住他……”
她断断续续的哭诉,印证了王朝云的部分说法,也揭开了王岩与阿萍的关系——并非“萍姨”,而是姑侄!
“四天前,岩儿突然跑来找我,浑身是伤,吓得魂不附体。”阿萍抹着眼泪,声音颤抖,“他说……他说有人逼他去做一件可怕的事,去司马相公的旧宅找一样东西。他不肯,他们就打他,还威胁要杀了他姐姐……他姐姐在苏学士府上做事,他不能连累姐姐……他求我救他,可我一个跛脚老婆子,能有什么办法……我只能把他藏在我这里……”
王岩果然是被胁迫去司马光旧邸!目标就是青砖下的东西!苏轼急问:“后来呢?王岩现在在哪里?”
阿萍的哭声戛然而止,眼中露出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后来……后来就出事了!那天晚上,我出去给他找伤药,回来……回来他就不见了!屋里乱糟糟的,有打斗的痕迹……我、我找遍了附近,都没有……直到听说司马相公旧宅起了大火,烧死了人……我、我……”她捂住脸,泣不成声,“是我害了他!我不该留他!我该让他跑的!跑的远远的!”
王岩在阿萍处失踪,随后司马光旧邸起火,发现焦尸……时间完全吻合!如果焦尸就是王岩,那么他是在被阿萍藏匿期间,被人掳走,带到了旧邸,然后遇害焚尸!
“逼王岩去做事的是什么人?你可有线索?他有没有说,要找的是什么东西?”苏辙追问。
阿萍茫然摇头:“岩儿吓坏了,语无伦次,只说是很厉害的人,他不敢说名字……东西,好像是一个盒子,说是埋在旧宅地下,很重要……对了!”她忽然想起什么,“岩儿藏在我这里时,我帮他收拾衣物,在他贴身的小衫口袋里,发现了一小片布,靛蓝色的,料子挺好,但沾了脏东西,我问他,他吓得一把抢过去,说不能让人看见,会没命的!”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