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临安城的阴影 (第2/2页)
林砚慢慢啜着茶,耳朵捕捉着每一个字。那些话轻飘飘的,混在酒杯碰撞声里,却比战报上的伤亡数字更刺骨。山河印又开始了那脉搏般的跳动,随着周员外郎举杯、谈笑、收下对方推过来的一个锦盒,那跳动一次比一次沉重,一次比一次滚烫。
他忽然明白了这感应是什么。
是共鸣。
山河印感应到的,是同样在“出卖”着什么的东西——不是具体的物件,而是更抽象、更致命的东西:关隘、民心、将士的血肉、一寸寸沦陷的河山。这些无形之物被典当、被交易时,竟也会留下类似“气味”的痕迹,而这方古印,正是一个悲哀的探测器。
席间,周员外郎醉眼朦胧地拍着北方客的肩膀:“……战,劳民伤财,生灵涂炭。和为贵,和为贵啊!江南佳丽地,何必让兵戈坏了风光?”满座附和,笑声酣畅。
林砚垂下眼,看着杯中浮沉的茶叶。他想起义军大营里那些黝黑消瘦的面孔,想起他们讨论游击战术时,老派将领拍桌子吼“祖宗之法不可变”,想起昨夜城外难民棚里微弱的哭泣。而这里,酒是温的,菜是腻的,卖国的话说得像吟风弄月。
他袖中的手慢慢握紧,指甲掐进掌心。
离开丰乐楼时,已是华灯初上。林砚故意绕路,经过太庙街。高墙森严,香火气从墙内飘出,那是朝廷春秋大祭的地方。可就在这庄严肃穆之地附近,山河印竟又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比在周员外郎身边更烈、更冷,像一根冰锥扎进心口。
他抬眼望去,只见几顶官轿正从角门悄无声息地抬入一处不起眼的别院。灯笼昏暗,照不清徽记,但那轿子的规制,已非寻常官员所能享用。
临安的阴影,远比他奉命来查探的更深、更厚。它不在破败的城墙,不在慵懒的守军,而在这些朱门之内,在笙歌宴饮之下,在香火缭绕之旁,正将整个王朝的筋骨,一点一点,蚀成可供交易的筹码。
夜风拂过,带着西湖的水汽和脂粉香。林砚拉低斗笠,转身没入人群。胸口的山河印依旧残留着冰冷的余温,像一块永不愈合的伤疤,也像一枚沉默的火种,在这片令人窒息的繁华阴影里,孤独地燃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