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传承之路 (第2/2页)
“为民请命?”陈文渊冷笑,“你们一个民间商会,也配谈‘为民请命’?这云州几十万百姓,是本官在治理,是朝廷在治理!”
“大人治理的是大局,我们关心的是细节。”念武不疾不徐,“大人可能不知道,去年冬天,云州北部三个县遭雪灾,是义商会第一时间调拨粮食、棉衣;今年春天,清水镇爆发疫病,是义商会的医馆免费施药;平日里,是谁在教百姓识字、教他们手艺、教他们如何维护自己的权益?”
他抬起头,直视陈文渊:“大人,治理不只是收税、判案、修路。治理更是让每一个百姓,都能有尊严地活着。这一点,财先生教过我们,我们也在努力实践。”
陈文渊愣住了。他当官二十年,见过太多人:有阿谀奉承的,有阳奉阴违的,有仗势欺人的,但像念武这样,不卑不亢、有理有据、敢为民请命的年轻人,还是第一次见。
许久,他叹了口气:“你……很像你爷爷。”
念武一愣。
“本官年轻时,曾在京城听过财真人的课。”陈文渊走回座位,神色复杂,“那时候他还是‘仁武真人’,在太学讲课。他说了一句话,本官记到现在:‘官不为民,不如回家种地;民不自强,永世不得翻身。’”
他顿了顿:“当时觉得这话刺耳,现在想来,却是真理。念武,你爷爷是个了不起的人。”
念武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谢谢大人。”
“账目的事,容后再议。”陈文渊摆摆手,“你先回去吧。济世堂那边,本官会处理。至于合作……你们先考虑考虑,不急着答复。”
“是。”念武行礼告退。
走出刺史衙门,念武长舒一口气。助手凑过来:“少爷,谈得怎么样?”
“不好不坏。”念武边走边说,“陈刺史不是糊涂官,但也不是清官。他有他的考量,我们有我们的原则。这场博弈,才刚刚开始。”
回到白石村,已是傍晚。念武直奔总堂,向小莲汇报。
小莲听完,沉吟道:“陈文渊想合作是真,想控制也是真。这个人,比之前的吴刺史难对付。吴刺史是明着坏,他是暗着来。”
“那咱们怎么办?”念武问。
“合作可以,但不能失去独立性。”小莲说,“这样,你起草一份《合作纲要》,列明原则:第一,义商会保持独立法人地位;第二,账目公开但不备案;第三,合作项目需经义商会理事会审议;第四,官府不得干涉义商会内部事务。”
念武眼睛一亮:“好!有这四条,就能守住底线。”
“另外,”小莲补充道,“咱们要主动出击。既然陈刺史想推行‘新农商策’,咱们就帮他,但要按咱们的方式。你安排一下,下个月在州府办个‘新农商展’,展示义商会这些年的成果:新式农具、高产作物、合作社模式……让官府看看,民间智慧不比官差。”
“这个主意好!”念武兴奋道,“我这就去准备!”
一个月后,云州州府最繁华的朱雀大街上,搭起了一座巨大的展棚。红绸飘舞,彩旗招展,正中挂着一块牌匾:“云州新农商成果展”。
这是义商会主办、州府协办的一次展览,展期三天。第一天面向官府和商贾,第二天面向乡绅和学者,第三天面向普通百姓。
展棚内分五个区域:农业区展示新式犁具、水车、还有从外地引进的耐旱作物;手工业区展示改良的织机、铁器、陶瓷;商贸区展示义商会的合作社账目、交易流程;教育区展示财武学堂的教材、教具;医药区展示常见药材和土方子。
陈文渊带着州府官员来了。他本来只是走个过场,但一进展棚,就被吸引住了。
在农业区,一个老农正在演示新式犁具:“大人您看,这犁头是精铁打的,比木犁耐用十倍。犁身设计合理,一头牛就能拉动,省力又省时。”
在手工业区,几个工匠在打制铁器:“这是义商会工坊改良的‘折叠镰刀’,收起来只有一尺长,方便携带,展开后锋利无比。”
在商贸区,账目公开板上,密密麻麻记录着每一笔交易:“这是清水镇分会上一季的账目,收入多少,支出多少,利润多少,清清楚楚。利润的三成留作发展基金,七成分给会员。”
陈文渊越看越心惊。他原以为义商会只是个松散的组织,没想到已经发展成如此完善的体系。从生产到销售,从教育到医疗,几乎涵盖了百姓生活的方方面面。
更让他震撼的是教育区。那里坐着几十个孩子,有农家子弟,有工匠后代,都在安静地看书。一个年轻教员正在讲解《财武经》:“……财爷爷说,剑不在手,而在心里。什么意思呢?就是真正的力量,不是靠武力,而是靠内心的坚定……”
陈文渊停下脚步,仔细聆听。
那教员继续说:“比如咱们义商会,没有刀,没有枪,但我们有道理,有知识,有团结。官府要我们交账目,我们不怕,因为我们的账目干净;商贾要打压我们,我们不怕,因为我们有百姓支持。这就是心里的‘剑’。”
孩子们听得入神,眼中闪着光。
陈文渊心中五味杂陈。他忽然明白,为什么义商会能在云州扎根如此之深——他们不是在施舍,而是在赋能;不是在统治,而是在教化。
“大人,”念武走过来,“您觉得如何?”
陈文渊深吸一口气:“本官……小看你们了。”
他转向念武,郑重地说:“合作的事,就按你们提的《纲要》办。官府不干涉内部事务,只做协调和支持。但有一条:这样的展览,每年要办一次,让更多人看到。”
“学生遵命。”念武深深一躬。
展览大获成功。三天时间,参观人数超过三万。许多商贾看了之后,主动要求加入义商会;许多乡绅表示要捐资助学;甚至有几个邻州的官员,特地赶来取经。
消息传回白石村,小莲欣慰地笑了。
她走到银杏树下,抚摸着粗糙的树干:“先生,您看到了吗?您种下的种子,不仅发芽了,还开花了。”
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
傍晚,小莲召集所有核心成员开会。
“展览成功了,合作也谈成了,但这只是个开始。”她说,“陈刺史虽然让步了,但官场的规则不会变。咱们要趁这个机会,做几件大事。”
她环视众人:“第一,成立‘财武学院’。不再只是启蒙教育,要办成真正的学院,分设农学、工学、商学、医学四科,培养专业人才。”
“第二,扩大‘互助基金’。现在只覆盖云州,要逐步扩展到青州、冀州,形成跨州的救助网络。”
“第三,编纂《财武大典》。把咱们这些年积累的所有知识——从种地到治病,从记账到谈判,都整理成书,传之后世。”
众人听得心潮澎湃。
“这些事,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小莲顿了顿,“所以,我要宣布一件事:从今天起,我辞去义商会总会长和学堂总掌教的职务。”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娘!”念武急道,“您这是……”
小莲抬手制止他:“听我说完。我今年四十三了,精力大不如前。这些年,咱们的事业越做越大,我越来越力不从心。是时候交给年轻人了。”
她看向念武:“念武,从今天起,你接任义商会总会长。”
又看向一个三十来岁的女子:“婉儿,你接任学堂总掌教。”
再看向一个精壮汉子:“王虎,你接任民团总教官。”
最后看向李昭:“李师伯,学院的事,请您多费心。”
被点到名的人,个个神色凝重,但眼中都燃着火焰。
“我知道,这对你们来说是重担。”小莲说,“但财先生说过,传承不是守着旧东西不变,而是让后来者开创新局面。我相信,你们会做得比我好。”
她站起身,深深一躬:“拜托各位了。”
众人齐刷刷站起来,还礼:“定不负所托!”
会议结束后,小莲独自留在总堂。她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灯火通明的学堂。教室里,孩子们还在读书;工坊里,工匠还在忙碌;药圃旁,医馆还亮着灯……
这一切,都是财有武当年种下的种子,如今已经长成森林。
她想起二十年前,第一次见到财有武的情景。那时候她还是个小女孩,父母双亡,蜷缩在废墟里等死。是财有武把她抱起来,说:“别怕,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二十年过去了,那个家已经成了成千上万人的家。
“先生,”她轻声说,“我没有辜负您的期望。”
窗外,月光如水。银杏树的影子投在地上,斑驳而坚定。
而新的传承之路,才刚刚启程。
那些刻在石碑上的字,那些印在书里的理,那些传在口中心中的信念,会像银杏树的根系一样,深深扎进这片土地,扎进一代又一代人的心里。
因为真正的传承,从来不在碑上,不在书上,而在每一个践行者的脚步里。
这条路,他们会一直走下去。
直到,薪火相传,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