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囚牢中的觉悟 (第2/2页)
财有武点点头:“这病不难治,但需要耐心。我教你一套呼吸吐纳之法,每日早晚各练一次,三个月后,当有改善。”
他当即口授了一套简单的导引术——不是什么高深功法,只是能调理气息、驱寒暖身的基础法门。
孙老实半信半疑地记下,临走前,忽然问:“财……财先生,外面都说你要谋反,是真的吗?”
财有武笑了:“你看我像谋反的人吗?”
孙老实打量着他:一身破衣,满身镣铐,双目失明,却神色从容,气度不凡。这样的人,怎么看也不像乱臣贼子。
“我觉得不像。”孙老实实话实说,“但上头说了,你是重犯,让我们严加看管。”
“那就按规矩办。”财有武说,“只是……孙兄弟,我有一事相求。”
“你说。”
财有武从怀中取出那块云海宗令牌:“我著了一本书,想托你带出去。不需要给谁,就放在你能放的地方,让有缘人看见就行。”
孙老实接过令牌,入手冰凉,正面刻着“云海”二字,背面刻着“内门”二字。他虽然不懂修真,但也知道这是仙家之物。
“这……”
“放心,这不是什么谋反的证据。”财有武说,“只是一些……做人的道理。你若不放心,可以先看看。”
孙老实犹豫片刻,还是将意识沉入令牌——财有武在完成《财武经》时,已经将内容烙印在令牌中。
刹那间,海量的信息涌入孙老实的脑海。不是文字,是直接印入意识的“道理”:关于公平、关于正义、关于互助、关于尊严……
孙老实只是个粗人,识不得几个字。但这些道理,却直击心灵,让他想起了自己这三十多年的经历:从小家境贫寒,父母早亡,为了养活弟妹,不得已来当狱卒,受尽白眼,看尽黑暗……
他看着牢中这个双目失明的年轻人,忽然眼眶一热。
“财先生,”他声音有些哽咽,“这书……我帮你传!”
接下来的日子,孙老实成了财有武与外界唯一的联系。
他每天借着巡逻的机会,偷偷将《财武经》的内容抄录下来——他不识字,就按财有武口述,用炭笔在废纸上画符号。然后把这些“符号”藏在饭食里,传给其他狱卒。
起初只有孙老实一个人,渐渐地,越来越多狱卒被《财武经》中的道理打动。这些人都是底层小吏,生活艰难,看尽人间冷暖。财有武讲的“人人平等”、“互助共济”、“弱者有尊严”,正是他们心中想说却说不出的话。
一个月后,整个刑部大牢的狱卒,几乎都成了《财武经》的“信徒”。他们虽然不敢明目张胆地帮助财有武,但暗中行了不少方便:送来的饭食从糙米换成了白粥,镣铐也换成了轻一些的,甚至还有人偷偷带来纸笔,让财有武继续著书。
财有武也不藏私,不仅完善《财武经》,还根据狱卒们的情况,编写了简易的《急救手册》、《农事指南》、《工匠技巧》等实用小册子。
这些内容通过狱卒们,又流传到他们的家人、朋友那里。渐渐地,长安城的下层百姓中,开始流传一个“瞎子圣人”的传说,说他虽然身在死牢,却心系万民,著书救人。
消息自然也传到了朝堂之上。
这日早朝,御史大夫出列奏道:“陛下,臣听闻刑部大牢中,重犯财有武妖言惑众,著书立说,蛊惑狱卒,恐有聚众谋反之嫌。请陛下下旨,严查此事,斩草除根!”
龙椅上,天衍皇帝李承乾眉头微皱。他今年四十有五,正值壮年,但多年的操劳让他两鬓已生白发。他看向站在武将队列中的李昭:“李爱卿,你与财有武是同门,对此事有何看法?”
李昭出列,单膝跪地:“回陛下,财有武虽与臣有同门之谊,但若真有谋反之心,臣必不姑息。只是……”
他顿了顿:“臣曾暗中查访,财有武所著之书,并非妖言,而是教化百姓的良言。其中‘以商行义’、‘互助共济’等主张,与陛下推行‘仁政’之理念不谋而合。还请陛下明察。”
“李昭!”一个白发老臣厉声喝道,“你这是在为逆贼开脱!”
“王尚书,”李昭不卑不亢,“下官只是据实陈奏。财有武若有罪,当依律惩处;若无罪,也不该冤枉好人。此乃为臣之本分。”
朝堂上顿时吵成一片。以周礼为首的清流支持李昭,认为财有武是人才,应该重用;以王尚书为首的保守派则坚持要杀财有武,以儆效尤。
皇帝看着下面吵得面红耳赤的臣子,心中烦躁。他何尝不知财有武是人才?赈灾之事,财有武只用一个月就解决了七县旱情,能力可见一斑。但问题是,财有武太“直”了,直接掀开了官场贪腐的盖子,得罪了太多人。
杀,可惜;不杀,难平众怒。
“此事,容后再议。”皇帝摆摆手,“退朝。”
退朝后,皇帝单独召见了李昭。
御书房里,檀香袅袅。皇帝坐在龙案后,看着跪在下面的李昭:“李爱卿,你跟朕说实话,财有武……到底有没有反心?”
李昭抬头,眼神清澈:“陛下,财有武若有反心,在云州时振臂一呼,十万灾民都是他的兵马。但他没有,反而耗尽心力赈灾安民。这样的人,怎会谋反?”
皇帝沉默片刻:“那他为什么非要揭穿贪腐?他不知道这会得罪多少人吗?”
“他知道。”李昭说,“但他说,有些事总得有人做。他不做,谁做?”
皇帝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窗外飘落的雪花:“你师父玄真长老,前日进宫见朕,为你这师弟求情。他说财有武虽无灵根,却有一颗‘圣心’,是千年难遇的教化之才。”
他转过身,目光如炬:“李昭,朕给你一个任务:去刑部大牢,见见财有武。告诉他,朕可以饶他不死,但有个条件——他要入朝为官,为朕效力。过去的恩怨,一笔勾销。”
李昭心中一喜:“陛下圣明!”
“别高兴太早。”皇帝淡淡道,“他若是答应,一切好说;若是不答应……那就别怪朕无情了。”
当天下午,李昭来到了刑部大牢。
狱卒们见是御前侍卫统领,不敢阻拦,直接带他来到死牢。
牢门打开,李昭走了进去。看见财有武的瞬间,他鼻子一酸——这才两个月不见,财有武瘦了一大圈,脸色苍白,唯有那双淡金色的眼睛,依旧清澈明亮。
“财师弟……”李昭声音有些哽咽。
财有武抬起头,笑了:“师兄,你来了。”
他“看”向李昭身后的狱卒:“孙兄弟,麻烦你先出去一下,我和师兄说几句话。”
孙老实点头,退了出去,顺手带上了牢门。
李昭在财有武对面坐下,从食盒中取出酒菜:“我带了些你爱吃的。”
财有武也不客气,拿起筷子就吃。两个月来,他第一次吃到像样的饭菜。
“师兄,你瘦了。”他边吃边说,“朝堂上的事,很辛苦吧?”
李昭苦笑:“辛苦倒不怕,只是……心累。师弟,我今天来,是奉陛下之命。”
他将皇帝的条件说了一遍。
财有武听完,放下筷子,擦了擦嘴:“陛下能饶我不死,我很感激。但入朝为官……请师兄转告陛下,草民恕难从命。”
李昭急道:“为什么?师弟,这是你唯一活命的机会!只要你点头,不仅能活,还能施展抱负,为百姓做更多事!”
财有武摇头:“师兄,你想过没有,我若入朝为官,成了皇帝的臣子,那《财武经》还怎么传?百姓们会怎么想?他们会说,看,财有武也屈服了,也成了官老爷中的一员。”
他顿了顿:“我要做的,不是当谁的臣子,而是立一座灯塔,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世上有一种活法,不为名利,只为心安。我若入了朝堂,这座灯塔就倒了。”
李昭无言以对。
良久,他叹了口气:“师弟,你太固执了。”
“不是固执,是清醒。”财有武说,“师兄,你还记得在云海宗时,我问你什么是侠吗?你说,行侠仗义,扶危济困。现在我可以告诉你,真正的侠,不仅要救眼前之人,更要立心中之尺,让后来者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他站起身,虽然戴着镣铐,却站得笔直:“我这辈子,可能做不成什么大事。但至少,我能留下这本书,留下这个道理:强者不是用来欺负弱者的,是用来照亮弱者的。”
李昭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小几岁的师弟,忽然觉得,自己这三十多年都白活了。他追求的是功名利禄,是修为境界;而财有武追求的,是心中的“道”,是万民的“路”。
“我明白了。”李昭站起身,深深一躬,“师弟,保重。”
他转身要走,财有武叫住他:“师兄,帮我个忙。”
“你说。”
“如果有一天我死了,请将《财武经》传出去。”财有武说,“不用署我的名,就说……是一个普通人写的,写给所有普通人的。”
李昭重重点头:“我答应你。”
他走了。
牢房里重新陷入寂静。财有武坐回稻草堆上,继续闭目打坐。
他能感觉到,外面的风雪更大了。但他心中一片平静。
该做的都做了,该说的都说了。剩下的,交给天意吧。
而此刻,千里之外的白石村,村民们正跪在学堂前,为他们的先生祈祷。
小莲捧着财有武留下的《财武经》手稿,泪流满面:“先生,您一定要活着回来……”
铁蛋握紧拳头,眼中闪着坚毅的光:“先生,您教我们的道理,我们记住了。您不在,我们会继续走下去。”
王大山、李老伯、所有的村民,都默默跪着,任凭雪花落在肩上。
他们不知道,他们跪拜的这个人,此刻正在死牢中,完成一场生命的蜕变。
也不知道,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
但财有武知道。
在他的“心眼”中,已经“看见”了未来的片段:火光、剑影、还有……希望。
他笑了。
囚牢困得住他的身体,困不住他的心。
真正的觉悟,从来不是在庙堂之高,而是在囚牢之深。
这一刻,他忽然明白了赤霄剑灵消散前那句话的真正含义:
“吾非剑,是你心中那点不肯熄灭的善念。”
是啊,剑会断,人会死,但善念不灭,传承不息。
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