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及格线 (第2/2页)

“我……练过……”林晚含糊地回答。
　　
　　“什么时候练的？”
　　
　　“早上……自己练的……”
　　
　　“早上？”周明轩挑眉，眼神里的怀疑毫不掩饰，“早上我也在操场，没看见你。”
　　
　　林晚的手指紧紧捏着矿泉水瓶，指节泛白。
　　
　　“我起得早，”她说，“你可能没注意。”
　　
　　“可能吧。”周明轩的语气明显不信。
　　
　　“周明轩！”远处有同学在喊他，“老师叫集合了！”
　　
　　周明轩又深深看了林晚一眼，转身大步走开。
　　
　　林晚还跪在滚烫的跑道上，撑着地面，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人群里。
　　
　　她的手在抖。
　　
　　不是因为体力透支，而是因为……
　　
　　“系统，”她在心里说，“他发现了。”
　　
　　【数据分析：周明轩的怀疑程度上升，但暂无证据。】
　　
　　系统的声音适时响起，
　　
　　【他可能会继续观察你，但短期内不会构成实质威胁。】
　　
　　“短期是多短？”
　　
　　【一周到一个月。取决于你后续的表现是否继续“异常”。】
　　
　　林晚闭上眼。
　　
　　滚烫的汗水从额头滑落，滴进眼睛里，刺得生疼。
　　
　　但她没抬手去擦。
　　
　　“林晚！”王小雨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一把将她架起来，“你没事吧？我的天，你脸白得跟鬼一样……”
　　
　　“我及格了。”林晚靠在她身上，虚弱地说。
　　
　　“我知道，我听见了，”王小雨的声音里满是不可思议，“3分29秒，就差一秒！你怎么做到的？！”
　　
　　“就……拼命跑。”
　　
　　“你以前跑800米不是这样的，”王小雨盯着她，仿佛第一天认识她，
　　
　　“你以前跑一半就走，现在居然能及格……林晚，你真的变了。”
　　
　　变了。
　　
　　是啊，变了。
　　
　　被一个该死的系统逼着，从里到外，彻底重塑。
　　
　　“走，回教室休息，”王小雨半扶半抱着她，“下节课是自习，你可以趴会儿。”
　　
　　林晚被她搀扶着，像一具提线木偶，慢慢走回教学楼。
　　
　　每一步，腿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每一步，肺都在拉风箱般地剧痛。
　　
　　但她的脑子却异常清醒。
　　
　　清醒到能精准回忆起刚才跑的每一个细节，能计算出每一次呼吸的间隔误差，能分析出最后冲刺时哪个动作可以再优化零点几秒。
　　
　　【强制任务“800米跑进3分30秒以内”已完成。】
　　
　　【奖励：心肺功能微量提升（永久）。当前最大摄氧量提升约5%。】
　　
　　【新强制任务发布：今日内，整理出物理第一章知识框架图。】
　　
　　【任务奖励：空间想象能力微量提升。】
　　
　　【失败惩罚：电击。】
　　
　　林晚看着脑海中弹出的那个新任务面板，没有说话。
　　
　　知识框架图。
　　
　　她以前从没做过这种东西。
　　
　　她学物理，就是死记硬背公式，然后疯狂刷题，错了就改，改了再错。
　　
　　至于知识点之间的逻辑联系，章节之间的内在脉络，她从未想过。
　　
　　“系统，”她问，“这个任务的意义是什么？”
　　
　　【建立系统性知识结构，比碎片化记忆更高效，更稳固。】
　　
　　系统说，
　　
　　【这是高级学习方法的起点。】
　　
　　“如果我不想做呢？”
　　
　　【你会被惩罚。】
　　
　　系统的声音停顿了一下，
　　
　　【但建议你尝试。空间想象能力的提升，对你后续学习数学、物理、甚至某些“特殊知识”，都有帮助。】
　　
　　“特殊知识？”
　　
　　系统没有回答。
　　
　　但林晚觉得，那个沉默，意味深长。
　　
　　午休时间，她没去食堂，也没睡觉。
　　
　　王小雨趴在桌上早已鼾声响起，林晚则拿出物理课本和笔记本，开始了一场艰难的“搭建工程”。
　　
　　第一章，运动的描述。
　　
　　质点，参考系，坐标系。时间，位移，速度，加速度。
　　
　　一个个抽象的概念，一个个冰冷的公式，像散落在地上的珠子。
　　
　　她要把它们一颗颗捡起来，理清脉络，串成一串，变成一幅清晰的思维导图。
　　
　　一开始，她毫无头绪。
　　
　　她不知道从哪开始，不知道该怎么组织。
　　
　　画了几次框架，都觉得逻辑混乱，最后都撕了重来。
　　
　　【建议从核心概念开始。】系统的声音响起，【质点运动学的核心，是描述物体的位置随时间的变化。】
　　
　　位置。时间。变化。
　　
　　林晚盯着那三个词，看了许久，仿佛在参悟某种禅机。
　　
　　然后，她重新拿起笔。
　　
　　在纸中央写下“质点运动学”，然后画出一个核心圆点。
　　
　　从圆点引出三条主线，分别指向“描述对象”“描述工具”“描述内容”。
　　
　　描述对象：质点。
　　
　　描述工具：参考系、坐标系、时间轴。
　　
　　描述内容：位置、位移、速度、加速度。
　　
　　然后再层层细化。
　　
　　位置→坐标。
　　
　　位移→位置的变化。
　　
　　速度→位移的变化率。
　　
　　加速度→速度的变化率。
　　
　　一层层，一环环，像一棵大树，从主干分出枝干，从枝干分出细枝，从细枝分出叶片。
　　
　　当她画完时，一张A4纸已经密密麻麻，但条理清晰，逻辑严密，自成体系。
　　
　　她看着那张图，眼神有些恍惚。
　　
　　这是她画的？
　　
　　她以前，连课堂笔记都记不全，现在居然能构建出这种东西？
　　
　　【自主任务建议：将这张框架图背下来。】系统的声音说，【对后续学习有帮助。】
　　
　　“这也要背？”
　　
　　【理解性记忆，比机械性记忆更高效。】
　　
　　林晚点点头。
　　
　　她开始凝视那张图。从中心开始，顺着线条，一个概念一个概念地梳理。
　　
　　很神奇。
　　
　　那些原本散乱的知识点，在这个框架里找到了自己的坐标，彼此关联，彼此支撑。她不是在“背”书，而是在“看”懂一幅画。
　　
　　看懂了，就记住了。
　　
　　【强制任务“整理物理第一章知识框架图”已完成。】
　　
　　【奖励：空间想象能力微量提升（永久）。当前空间思维能力约为常人的1.2倍。】
　　
　　一股清凉的感觉，瞬间从后脑勺的位置蔓延开来，像一股清泉流过干涸的河床。
　　
　　像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咔哒”一声被打开了。
　　
　　她再看那张框架图时，那些线条和文字不再只是平面上的符号，
　　
　　而是立体的，有层次的，像一棵真正的树，在她脑海中枝繁叶茂地生长。
　　
　　很奇妙的感觉。
　　
　　“系统，”她问，“这种能力，以后会更强吗？”
　　
　　【会的。随着任务完成，各项能力会持续提升，最终达到……人类理论极限的300%以上。】
　　
　　300%。
　　
　　林晚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捏皱了笔记本的边缘。
　　
　　“那还是人吗？”
　　
　　【是承载者。】系统的声音平静无波，【承载文明火种，需要超越常人的容器。】
　　
　　容器。
　　
　　这个词，让林晚心里泛起一阵寒意，很不舒服。
　　
　　但她没说什么。
　　
　　下午的自习课，她继续沉浸在学习中。
　　
　　在空间想象能力提升的状态下，物理题变得简单了许多。
　　
　　那些抽象的运动轨迹，那些复杂的矢量图，在她脑子里自动生成三维模型，自动分析受力。
　　
　　她甚至能“看见”物体在空间中的运动过程，能“感觉”到速度和加速度的微妙变化。
　　
　　做题速度翻了一倍，正确率接近百分之百。
　　
　　放学时，王小雨看着她几乎写完的物理习题册，眼睛瞪得像铜铃。
　　
　　“你……写完了？”
　　
　　“嗯。”
　　
　　“一整章？”
　　
　　“嗯。”
　　
　　“你疯了……”王小雨喃喃道，“你真的疯了……”
　　
　　林晚没说话。
　　
　　她只是不紧不慢地收拾书包，将课本、笔记本、习题册，一样样整齐地装进去。
　　
　　动作很慢，很仔细，像在进行某种告别仪式。
　　
　　因为她知道，从今天起，她的每一天，都会是这样。
　　
　　被任务填满，被时间追赶，及格线上挣扎，在崩溃边缘徘徊。
　　
　　“林晚。”
　　
　　一个声音从门口传来，带着一丝惯常的清冷。
　　
　　林晚抬起头，看见周明轩又站在那里。
　　
　　这次，他身边还跟着一个女生——是他们班的班长，也是年级学生会的副主席，苏晴。
　　
　　“有事？”林晚问。
　　
　　“学生会下周有个活动，”苏晴走上前，笑容标准而官方，像戴着一张精致的面具，
　　
　　“需要几个同学帮忙。我看你最近……学习很努力，表现也很突出，想问问你有没有兴趣？”
　　
　　“什么活动？”
　　
　　“爱国主义教育主题展，”苏晴说，“需要讲解员。我看你口才不错，记忆力也好，应该能胜任。”
　　
　　林晚看着她，没说话。
　　
　　她记得苏晴。
　　
　　上辈子，苏晴是那种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成绩好，能力强，长相好，人缘好。
　　
　　后来保送清华，毕业后进了一家顶级投行，三十岁就成了合伙人。
　　
　　完美人生。
　　
　　但林晚知道，苏晴有个秘密。
　　
　　一个她偶然发现的秘密。
　　
　　“抱歉，”林晚说，“我最近很忙，没时间。”
　　
　　苏晴的笑容僵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如常：“不会占用太多时间的，就周末半天……”
　　
　　“我真的没时间。”林晚打断她，背起书包，语气不容置疑，“我要学习。”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周明轩皱了皱眉，插话道：“林晚，这是集体活动，为班级做贡献……”
　　
　　“为班级做贡献的方式有很多种，”林晚从他们中间穿过，声音平静却带着疏离，
　　
　　“不一定非要参加学生会的活动。比如，我可以好好学习，为班级争取更高的平均分。”
　　
　　她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教室。
　　
　　走到门口时，她听见苏晴压低声音的嘀咕：“她怎么这样……”
　　
　　周明轩没说话。
　　
　　但林晚能感觉到，那道目光还黏在她背上，像一根刺，越扎越深。
　　
　　她走下楼梯，走出教学楼，走进黄昏里。
　　
　　夕阳把天空染成橘红色，云朵镶着金边，美得像一幅油画。
　　
　　但她没看。
　　
　　她低着头，快步走着，脑子里在飞速计算。
　　
　　今天完成了三个任务：800米跑，知识框架图，还有自主整理的错题本。
　　
　　奖励：心肺功能提升，空间想象能力提升，专注力提升。
　　
　　惩罚：无。
　　
　　存活率预测：7%。
　　
　　适配度：0.08%。
　　
　　还差得远。
　　
　　还差得很远。
　　
　　“系统，”她问，“我要完成多少任务，才能……安全？”
　　
　　【安全是相对概念。】系统的声音说，【当你的能力足够强，强到可以应对大多数威胁时，才算相对安全。】
　　
　　“大多数威胁，包括什么？”
　　
　　【包括但不限于：疾病，意外，人为伤害，以及……文明级别的灾难。】
　　
　　文明级别的灾难。
　　
　　林晚的脚步停了一下。
　　
　　“那种事……会发生吗？”
　　
　　【概率不为零。】系统说，【所以，你需要变强。越快越好，越强越好。】
　　
　　林晚不说话了。
　　
　　她继续往前走，脚步更快，更急。
　　
　　像在逃离什么，又像在追赶什么。
　　
　　走到操场边时，她停住了。
　　
　　跑道上，有体育生在训练。
　　
　　他们穿着背心短裤，肌肉线条分明，汗水在夕阳下闪着金光。
　　
　　教练在旁边喊着口令，哨声尖锐而有力。
　　
　　那么鲜活，那么有力。
　　
　　她看了很久。
　　
　　然后，她转身，朝宿舍楼走去。
　　
　　“系统，”她说，“明天还有什么任务？”
　　
　　【明早五点三十，发布每日任务清单。】
　　
　　“现在不能告诉我？”
　　
　　【需要根据你的实时状态调整任务难度。过早知晓，可能影响你的休息质量。】
　　
　　“你觉得我还能休息好吗？”
　　
　　系统沉默了几秒。
　　
　　【建议尝试。】它说，【良好的休息，是高效学习的基础。】
　　
　　林晚笑了。
　　
　　苦笑。
　　
　　她走回宿舍，爬上床，躺下。
　　
　　闭上眼。
　　
　　黑暗涌上来。
　　
　　但这一次，黑暗里没有废墟，没有血色天空，没有蠕动的文字。
　　
　　只有一片深沉的、安静的、虚无的黑暗。
　　
　　她在黑暗里下沉，下沉，像沉入无底的海底。
　　
　　然后，在彻底失去意识前，她听见系统的声音，很轻，很远：
　　
　　【今日评估：宿主完成度，良好。】
　　
　　【意志力评分：B+】
　　
　　【生存欲望：强烈】
　　
　　【文明火种适配度：0.08%→0.1%】
　　
　　【存活率预测：7%→8%】
　　
　　【备注：宿主已初步适应任务节奏，但身心负荷接近临界点。需密切关注。】
　　
　　临界点。
　　
　　她知道。
　　
　　她能感觉到。
　　
　　那根弦，已经绷到了极致。
　　
　　随时会断。
　　
　　但至少今晚，还没断。
　　
　　她睡着了。
　　
　　在黑暗里，在没有梦的黑暗里，沉沉睡去。
　　
　　而窗外，夜色渐浓。
　　
　　星星一颗颗亮起来，冰冷，遥远，永恒。
　　
　　像无数只眼睛，在看着这个渺小的、挣扎的、不肯放弃的少女。
　　
　　看着她，在这条看不见尽头的路上，一步一步，往前挪。
　　
　　挪向一个未知的、危险的、也许根本没有出口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