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昏迷的折纸、手链残骸与香蕉皮隐喻 (第1/2页)
梧桐苑小区,七栋302室。
这是那种建于上世纪九十年代的老式居民楼,墙壁斑驳,楼道昏暗,但收拾得很干净。三楼的门上贴着一个褪了色的“福”字,门把手上挂着一个小小的、编织的中国结。
林平凡在门口站了十秒,才按下门铃。
门几乎立刻开了。开门的不是陈建国,而是一个五十多岁的阿姨,穿着朴素的居家服,围着围裙,手里还拿着锅铲。她看到林平凡,愣了一下,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赶紧侧身。
“是林先生吧?陈叔交代过了,快请进。”
林平凡点点头,走进门。
屋子不大,两室一厅,装修简单但温馨。客厅的墙壁上挂满了照片,大多是苏小糖从小到大的样子:扎着羊角辫的幼儿园时期,戴着红领巾的小学时期,穿着校服的中学时期,还有几张大学时的照片,浅棕色的短发,笑容腼腆。
照片里的苏小糖,眼睛总是很亮,像是藏着星星。
但现在...
阿姨带着林平凡走到一扇紧闭的房门前,轻轻推开。
“小糖在里面。从昨天回来就一直睡,叫不醒。医生来看过,说身体指标都正常,就是...醒不过来。”
她的声音有点哽咽,但忍住了。
“陈叔去买药了,一会儿就回来。您先看看她,我厨房还炖着汤...”
她转身离开,脚步声很轻。
林平凡站在门口,看着房间里。
这是苏小糖的卧室。
不大,但很整齐。一张单人床,铺着浅蓝色的床单。一个书桌,上面摆着几本心理学和艺术类的书,还有一个笔筒,里面插着各种颜色的笔。一个书架,上面除了书,还放着很多手工折纸:千纸鹤、星星、小船、青蛙...大大小小,五颜六色,在从窗帘缝隙透进来的夕阳余晖中,泛着温暖的光。
而苏小糖,就躺在床上。
她穿着浅色的睡衣,盖着薄被,闭着眼睛,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浅棕色的短发散在枕头上,有些凌乱。她的呼吸很平稳,胸口规律地起伏,像是在做一个漫长的、安静的梦。
但林平凡能“感觉”到,不对。
不是用感知,是用“锚定之戒”传来的、极其微弱的共鸣。
苏小糖的“存在”,此刻处于一种极其不稳定的状态。不是消散,是“折叠”——像被揉成一团的纸,虽然还存在,但所有的结构、所有的信息、所有的“自我”,都被强行压缩、扭曲、折叠在了一起。
她的意识,被困在了那个“纸团”的内部。
无法展开,无法表达,无法醒来。
“小糖...”林平凡轻声叫她的名字。
没有反应。
他走到床边,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看着她。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这么仔细地看着苏小糖。
平时在事务所,她总是低着头,或者躲在电脑屏幕后面,用眼镜、用折纸、用各种小动作,把自己藏在“普通实习生”的外壳里。只有偶尔,当她看见特别的颜色,或者专注地梳理那些复杂信息时,那双浅褐色的眼睛里,才会闪烁出某种不一样的光芒。
但现在,那双眼睛闭着。
光芒,也熄灭了。
林平凡伸出手,想碰碰她的额头,但手在半空中停住了。
他怕。
怕碰了,她会碎。
怕碰了,那最后一点微弱的“存在”,也会消散。
他收回手,看向房间里的其他地方。
然后,他注意到了书桌的角落。
那里,放着一本摊开的素描本,旁边散落着几张折纸。素描本上,用彩色笔画着一幅画:
一片深紫色的、旋转的雾气,雾气中,有无数张模糊的脸在呐喊。而在雾气的中心,有一个小小的、银色的人影,人影周围延伸出无数发光的丝线,像是在努力固定着什么。
画的角落,有一行小字:
“老板在虚无中固定空间的样子。银色,很亮,很温暖。——苏小糖,X月X日”
日期,是三天前。
是她从胡同回来,从虚无中回来后画的。
林平凡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
他继续翻动素描本。
前面的画,大多是些日常的场景:事务所的窗台,楼下便利店的货架,路边晒太阳的猫,甚至还有林平凡趴在桌上睡觉的背影。每幅画旁边,都标注着颜色和简短的描述:
“老板睡觉时周围的颜色是淡灰色,像下雨前的云。他可能梦到了不好的事情。”
“便利店的冰柜散发着蓝色的光,很冷。但冰淇淋是粉红色的,很甜。”
“猫的情绪颜色是慵懒的橙色,它很满足。”
“今天的天空是水洗过的蓝色,老板看了一眼,说‘麻烦’,但嘴角是向上的。他今天心情应该不错。”
翻到更前面,甚至还有她第一次来事务所面试时的记忆:
“这个办公室的颜色很杂,有焦虑的黄色(我的),有慵懒的灰色(老板的),有陈旧的褐色(家具的),还有一丝很淡很淡的银色,从老板身上飘出来,像是...可能性?不确定,再观察。”
“老板问我‘能看见颜色吗’,我撒谎了,说不能。他好像看出来了,但没有追问。他身上的银色,在我说谎时,波动了一下,像水面起了涟漪。”
“我通过了面试。月薪三千五。老板说‘试用期一个月,表现好再涨’。他说话时,周围的灰色里,渗出了一点点很淡的金色,像晨曦。他可能...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懒。”
林平凡一页页翻着,看着那些画,那些文字,那些只有苏小糖能看见的、世界的颜色。
这是她的视角。
是她用“颜色视觉”记录下的,他们相遇以来的点点滴滴。
而每一页,都有他的影子。
他睡觉的样子,他说“麻烦”的样子,他懒洋洋地安排工作的样子,他在虚无中燃烧自己的样子...
全部,被这个女孩,用颜色,用画笔,用心,记录了下来。
翻到最后一页。
是空白的。
但在空白页的角落,有一行很小很小的字,像是临时写下的备忘:
“老板说香蕉皮还在。它可能是锚点。要记住。”
香蕉皮可能是锚点。
林平凡盯着这行字,心脏狂跳。
苏小糖在昏迷前说的“老板,香蕉皮”,不是无意识的呓语,是提示。
是她用最后的清醒意识,留下的线索。
香蕉皮...锚点...
什么意思?
他猛地站起身,在房间里踱步,脑内的银色丝线开始疯狂计算、推演、分析。
香蕉皮,那个第一天出现在办公室地板上的、莫名其妙的香蕉皮。
它不是“概率扭曲”的副产品,也不是单纯的巧合。
它可能是...一个“锚点”。
一个“现实”的锚点。
一个“林平凡存在于此”的证明。
一个...防止他被“规则”抹除的、最后的保险。
但这个推论,需要证据。
他需要看看那根香蕉皮——不,是香蕉皮曾经存在的地方,现在那摊淡黄色的水渍。
还有,他需要苏小糖的“颜色视觉”,来验证这个推测。
但苏小糖现在昏迷不醒。
怎么办?
林平凡停下脚步,看向床上沉睡的女孩。
然后,他做出了一个决定。
一个很冒险,很疯狂,但可能是唯一能唤醒她的决定。
傍晚六点四十七分,陈建国回来了。
他提着一大袋中药,看到林平凡在客厅,点点头,把药递给阿姨,然后示意林平凡跟他到阳台。
阳台很小,摆着几盆绿植。夕阳的余晖把天空染成橙红色,远处的楼宇像剪影。
陈建国点了根烟,深吸一口,缓缓吐出。
“看过了?”
“嗯。”林平凡点头。
“有什么办法吗?”
“有一个想法,”林平凡说,“但需要您的同意,还有...需要冒险。”
“什么想法?”
“我想用我的能力,进入小糖的意识深处,找到她被困住的‘自我’,把她带出来。”
陈建国夹着烟的手指,微微一顿。
“你的能力...是叫‘概率扭曲’吧?我查过一些资料。这种能力,能用在精神层面?”
“不确定。”林平凡诚实地说,“我以前没试过。但我的能力本质是‘干涉可能性’。小糖的意识现在被困在‘折叠’状态,理论上,我可以干涉这种状态的可能性,让它‘展开’。但这需要我进入她的意识,找到折叠的核心,而且...”
他顿了顿。
“而且,我的记忆现在很不稳定。进入她的意识后,我可能会迷失,可能会忘记自己是谁,忘记自己要做什么,甚至...可能被她的意识同化,永远出不来。”
陈建国沉默了很久。
烟,在他指间缓缓燃烧,灰白色的烟灰不断掉落。
“成功率有多少?”他问,声音有点沙哑。
“不知道。”林平凡摇头,“可能不到10%。但如果不试,她可能永远醒不过来。”
又是一阵沉默。
夕阳,又下沉了一分。
远处,传来归巢鸟群的鸣叫。
“那就试。”陈建国最终说,掐灭了烟,转过身,看着林平凡,眼神坚定,“总比什么都不做强。需要我做什么?”
“在我进入后,守在外面。如果我的身体出现异常——比如呼吸停止,或者开始抽搐——立刻叫醒我。用任何方法,泼冷水,打耳光,都行。但记住,只有在我出现明显生理异常时才能这么做,否则可能会让我的意识也迷失在里面。”
“明白了。”陈建国点头,“还有什么?”
“还有...”林平凡从口袋里,拿出那截焦黑的手链残骸,“这个,我需要带着。这可能是小糖意识里最后的‘锚点’,能帮我找到她。”
陈建国看着那截残骸,眼睛微微发红。
“这是小糖妈妈留给她的。她一直戴着,从不离身。那个姓周的说,是她自己引爆了手链,把精神分给了你...”
“嗯。”林平凡握紧残骸,粗糙的触感硌着掌心,“她救了我。现在,该我救她了。”
晚上八点,卧室。
窗帘拉上了,只开了一盏昏暗的床头灯。
苏小糖依然静静地躺在床上,呼吸平稳,像是在做一个永远不会结束的梦。
林平凡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把那截手链残骸握在左手手心,右手轻轻放在苏小糖的额头上。
她的皮肤很凉,像玉。
陈建国站在门口,表情凝重,手里拿着一杯水,做好了随时泼出去的准备。
“开始吧。”林平凡说,闭上眼睛。
银色丝线,从他身上缓缓延伸出来。
但这次,不是探向虚空,不是干涉现实。
而是向着苏小糖的额头,向着她的意识深处,缓缓探入。
瞬间,天旋地转。
没有颜色。
没有声音。
没有形状。
只有一片绝对的、纯粹的、令人窒息的“无”。
林平凡感觉自己像一颗被抛进深海的石子,在不断下沉,下沉,下沉。周围是粘稠的黑暗,是沉重的压力,是彻底的虚无。
他忘了自己是谁,忘了自己在哪,忘了自己要做什么。
记忆的碎片,在黑暗中被迅速剥离、消融。
只剩下一个执念,一个名字,在意识的最深处,像最后一点微弱的火光,在风中飘摇:
小糖。
苏小糖。
找到她。
带她回家。
他握紧左手,手心那截焦黑的手链残骸,传来一丝微弱的、几乎感觉不到的暖意。
像寒冬里的火柴,短暂,但真实。
他朝着那点暖意的方向,努力“游”去。
周围的黑暗,开始变化。
从纯粹的“无”,变成了某种...混沌的、流动的东西。
像是无数种颜色被强行混合在一起,搅拌,打碎,然后凝固成一种无法形容的、令人作呕的质感。
林平凡“看见”了颜色。
但那些颜色,全都错了。
天空是粘稠的、蠕动的暗红色,像腐烂的内脏。
大地是崎岖的、尖锐的深紫色,像凝固的血痂。
空气是浑浊的、散发着恶臭的灰绿色,像化脓的伤口。
而远处,有什么东西在动。
无数扭曲的、畸形的影子,在暗红色的天空下爬行、蠕动、翻滚。它们的形状无法描述,因为它们根本就没有固定的形状——像融化的蜡,像沸腾的沥青,像被扯断的肠子,在不断变化、重组、崩溃。
这里是苏小糖的“噩梦”。
是她被侵蚀的意识,在她昏迷后,自发形成的、保护性的“隔离区”。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