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红点巡城,泥偶悲歌 (第2/2页)
顾雪汀转过身,目光锁定在了戏台正**,那块早已塌陷,布满焦痕的主地板上。
她从靴筒里拔出一把随身携带的精巧匕首,那是父亲特意为她打造的防身之物。
“姐姐,帮把手。”
两人合力,将那块沉重的焦木板一点点撬起。
“吱嘎——”
生锈的合页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
一股阴冷的、带着土腥味的风,从地板下的黑洞里猛地窜了出来,吹得顾雪汀斗篷一阵乱舞。
顾雪汀点亮了早已备好的火折子,举着它,缓缓探身向下。
火光摇曳,驱散了黑暗的一角。
“啊!”
身后的云笙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死死捂住了嘴,整个人踉跄后退,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顾雪汀的手也抖了一下,火光剧烈跳动。
在那暗格的最深处,静静地跪着一个人。
确切地说,是一个半人高的泥偶。
那泥偶做得极其精细,甚至连指甲盖上的月牙都清晰可见。它的材质不是普通的黄泥,而是一种暗红色的、像是混了朱砂或者……某种红色染料的特殊陶土。
但最让人毛骨悚然的,是它的姿态和表情。
它双膝跪地,脊背挺得笔直,双手高高举过头顶,依然保持着一种极力托举的姿势。仿佛这整座戏台,甚至连同上面的那场大火,都是由它这一双泥手,在这漆黑的地底默默扛起的。
而它的脸……
那张泥塑的脸上,嘴角被刻意勾画到了耳根,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这牙齿竟跟真的一样…
可在那双镶嵌着劣质玻璃珠的眼睛里,却透着一股仿佛看见了地狱般的惊恐。
眼角向下耷拉着,甚至还刻出了两道深深的泪痕。
嘴在大笑,眼在哭泣。极乐,又极悲。
“这……这就是阿强……”
云笙瘫软在地,眼泪夺眶而出,“那泥偶身上穿的……就是阿强那件烂了半边的褶子……我认得那补丁……我认得……”
顾雪汀强忍着胃里的翻涌,将火折子凑近了些。
果然,在泥偶那暗红色的泥躯之外,裹着一层早已腐烂发黑的戏服残片。而在泥偶那双托举的手腕上,隐约可见一圈圈极细的,勒入泥肉深处的丝线勒痕。那是……牵丝。
“这个泥偶在……朝拜。”顾雪汀突然低声说道。
她发现,这泥偶跪在大坑里,膝盖的角度和那张大笑的脸,都微微偏向这废墟某一侧的墙角。
那种姿态,绝不是随意的摆放,而像是在……对着某个神明进行献祭。
“他在拜谁?”
顾雪汀从腰间的百宝囊中,取出一枚用来勘测地脉的小巧定星盘。那是父亲留下的遗物,磁针极其灵敏。
正如她所料,磁针在靠近泥偶的一瞬间,像发了疯一样疯狂颤抖,那是受到了极强地气干扰的征兆。片刻后,那根针定格在了一个方位。
西北,亥位。
顾雪汀抬头望去,透过废墟塌陷的屋顶,那个方位直指洛阳城外。
“白马寺……”她喃喃自语,“不偏不倚,正对着那座齐云塔影的方向。”
她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慌。
父亲曾教过她,“亥为天门”,在洛阳的地势格局中,那是来龙入首的咽喉之地。而这沉香阁所在的城南,恰好是地气回环的“足”位。
“把‘足’钉死,对着‘咽喉’朝拜……”
顾雪汀心中猛地划过一道闪电。她死死盯着那个泥偶,突然转头,抓住了云笙的手,语气急促:
“姐姐,你可记得阿强的生辰?”
云笙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一问弄得怔住,抹了抹脸上的泪水,茫然道:“……记得。班子里都要登记造册的。他…似乎是……四月初四生的。”
“四月……孟夏之初,建巳之月。”顾雪汀的瞳孔骤然收缩,心中飞快地默算,“巳属蛇,五行属火,位在南。”
沉香阁在城南。阿强生于火月。
火人入火地,这绝非巧合。
顾雪汀只觉得指尖发凉。这泥偶的位置选得太刁钻了,这人选得也太刻意了。这肯定经过了精密的算计。就像是一个深谙医理的恶徒,在人体经脉最脆弱的穴位上,狠狠地扎进了一根带毒的针,阻断了气血的正常流转。
如果这只是舆图上的一个红点,那其他的红点下面,是否也都埋着同样的“毒针”?
“这不仅仅是诅咒……”
顾雪汀站起身,声音有些发飘。
“如果把这些点连起来……这看起来,倒像是在……布什么局,他们想要做什么?”
轰隆——
天空突然划过一道闷雷,豆大的雨点毫无征兆地砸了下来。雨水顺着破败的屋顶漏下,正好滴在那泥偶大笑的嘴里,顺着嘴角流下,宛如黑色的涎水。
“走!”
顾雪汀扶着浑身颤抖的云笙,最后看了一眼那个在雨水中显得愈发狰狞的泥偶。
“姐姐,咱们先回家,整理一下线索。再去下一个地方。这背后藏着的东西,比我想的……还要深。”
她合上地板,那一声沉闷的撞击,将泥偶重新封死在黑暗之中。
两人冲进雨幕,向着马车狂奔而去。而在她们身后,那座焦黑的废墟在雷光中忽明忽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