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衣帽间里的全新行头 (第2/2页)
“这边,”韩晓又拉开了旁边的另一个柜门,里面是分门别类摆放的鞋子——牛津鞋、德比鞋、乐福鞋、休闲皮鞋,以及几双运动鞋,每一双都擦拭得锃亮,皮质细腻。再旁边,是摆放着袜子(颜色、长度、材质都做了区分)、内衣、睡衣的抽屉,以及一个专门放置手表、袖扣、领带夹等小配饰的玻璃柜。
“所有衣物,每周会有专人负责清洗、熨烫、保养。你需要做的,是按照每天的场合和要求,选择合适的着装。”韩晓转过身,面对着罗梓,目光平静,语气公事公办,仿佛在指导一个新入职的员工如何使用公司配备的办公设备,“明天上午,会有专门的着装顾问过来,为你讲解不同场合的着装搭配原则,并进行简单的试穿和调整。你需要认真配合。”
她顿了顿,目光再次落回罗梓身上,这一次,带着更清晰的审视意味:“你现在的这身,包括你带来的那些个人衣物,都不再适合。稍后,会有人来收走处理。”
处理掉?他带来的那些衣服?虽然寒酸,但那是他自己的,是过去的“罗梓”仅存的、与那个世界最后的一点物质联系。那几件洗得发白的T恤,那条磨破了膝盖的牛仔裤,那件袖口脱线的旧羽绒服……它们不值钱,但上面沾着他的汗水,记录着他的奔波,带着母亲清洗后阳光的味道。现在,连这些,也要被剥夺,被“处理”掉?
一股混合着荒诞、屈辱和一丝微弱却尖锐的刺痛感,瞬间攫住了罗梓。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他能说什么?抗议?拒绝?他没有这个资格。在这个女人眼里,他带来的那些衣物,大概和垃圾无异,是必须被清理掉的、不符合“新身份”的“污染物”。
“至于你,”韩晓的目光,如同手术刀,在他脸上、身上缓缓划过,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从头发,到指甲,到皮肤状态,都需要进行系统的打理和维护。明天下午,会有造型师和护理师过来。这也是‘工作’的一部分,你需要保持符合‘助理’身份的、整洁得体的外在形象。”
打理头发、指甲、皮肤……罗梓感到一阵更加深刻的荒谬和无力。他一个在底层挣扎、每天灰头土脸送外卖、为母亲医药费愁白了头的穷小子,现在居然要像那些电视里的明星或精英一样,去“打理”自己?这不仅仅是对他外表的改造,更是对他整个生存状态和认知的彻底否定和覆盖。
“另外,”韩晓似乎没有看到他眼中的挣扎和空洞,继续用那种平静的、布置任务的语气说道,“你的行为举止,包括站姿、坐姿、走路的姿态,甚至说话时的语气和节奏,都还存在很多问题。从下周开始,每天下午,会安排专门的仪态训练课程。你需要尽快修正。”
站姿、坐姿、走路姿态、说话语气……罗梓感到一阵眩晕。他像一个被拆解开的、不合格的机械零件,正在被一项项列出需要“返工”和“升级”的缺陷清单。从内到外,从穿衣吃饭,到言行举止,他的一切,似乎都需要被拆掉、打磨、抛光,然后重新组装,变成一个符合“韩晓助理”标准的、光鲜亮丽却毫无灵魂的合格品。
他看着这个奢华到刺眼的衣帽间,看着那些等待他去“使用”的昂贵衣物,看着眼前这个用最平静的语气、对他下达着最彻底改造指令的女人。一股冰冷的、深入骨髓的寒意,从脚底蔓延到全身。
这不是馈赠,不是施舍。
这是一场更加精细、更加彻底的剥夺和重塑。
用这些华丽的衣物、精心的护理、严苛的训练,将他过去二十三年所形成的一切——贫穷的痕迹、底层的气息、粗粝的习惯、乃至那点可怜的自我认知——一点点剥离、覆盖、替换。
直到那个叫“罗梓”的外卖员,彻底消失。
只剩下一个穿着名牌西装、举止得体、沉默寡言、绝对服从的、名为“助理”的空壳,完美地镶嵌进这个女人的世界里,成为她可以随时使用、展示、或者丢弃的一件……高级附属品。
韩晓说完,似乎不打算再停留。她最后看了一眼那些衣物,又看了一眼僵立不动、脸色惨白如纸的罗梓,几不可察地微微蹙了一下眉,但什么也没说,转身,步履从容地走出了衣帽间。
高跟鞋的声音,再次在走廊里响起,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别墅深处。
衣帽间里,只剩下罗梓一个人,站在那片明亮、奢华、却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的光线下,面对着那满柜不属于他、却又即将强加于他的“全新行头”。
空气中高级织物的气息,混合着淡淡的皮革和香氛味道,萦绕在鼻尖。那些悬挂着的西装,在灯光下泛着柔顺的光泽,仿佛无声地嘲笑着他的格格不入和渺小卑微。
他缓缓地,伸出手,指尖颤抖着,触碰了一下离他最近的一套藏青色西装的袖口。面料冰凉、细腻、柔滑,触感极好,是他从未体验过的昂贵质感。但这触感,却让他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了手。
他低头,看着自己身上这套已经让他感到无比束缚的、相对廉价的西装,又看了看衣柜里那些更加精致、价格可能高出数十倍甚至更多的衣物。然后,他抬起头,看向对面墙壁上那面巨大的落地镜。
镜子里,映出一个穿着不合身西装、领带歪斜、脸色惨白、眼神空洞惊惶的年轻人。他与这个衣帽间,与那些华服,与这栋别墅,与那个女人所代表的一切,形成了最尖锐、最刺眼、也最令人绝望的对比。
全新的行头,即将加身。
而那个穿着外卖工装、在风雨中奔跑的“罗梓”,正在被这无声的奢华和冰冷的指令,一点点绞杀,埋葬。
衣帽间的灯光,明亮,恒久,冰冷地照耀着这一切。
如同一个没有温度的、盛大的葬礼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