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暗巷掘金,明台布棋 (第2/2页)
“阴煞凝露...”石坚瞳孔收缩,“裂隙真的复苏了。走!立刻离开矿道!”
八人沿着来路狂奔。
身后的震动如潮水般追来,整个矿道都在**。岩壁开裂,碎石坠落,腐朽的木架接连倒塌。更可怕的是,那股阴寒气息已经凝聚成形,像黑色的雾,从巷道深处滚滚涌出,所过之处,岩壁都结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出口!看到出口了!”
前方出现了微弱的月光——那是洞口!
石坚最后一个冲出洞口,反手从怀中掏出一张紫色符箓,看也不看就往后一甩!
“封!”
符箓在空中燃成紫色火焰,化作一道光幕,瞬间封死了洞口!光幕上符文流转,将追出来的黑色雾气牢牢挡住。
“轰隆——”
洞内传来沉闷的坍塌声。整片山壁都在摇晃,洞口周围的岩石出现蛛网般的裂痕。
石坚喘息着,看着被封死的洞口,又看了看手中紧握的玉盒。玉盒冰凉,里面装着十几块矿石样本。
“值了。”他低声说。
一名弟子瘫坐在地,脸色惨白:“师兄...那阴煞裂隙...”
“被我的‘镇煞符’暂时封住了。”石坚收起玉盒,“但最多只能维持三天。三天后,符箓失效,阴煞之气会再次溢出。到时候...”
他没有说完,但所有人都明白。
到时候,这片区域会成为禁区。而他们今晚的行动痕迹,也会被阴煞之气彻底侵蚀、抹除。
“走。”石坚拉起瘫坐的弟子,“回灵境。记住,今晚的事,对任何人都不准提起。包括陆远——他不需要知道细节,只需要看到结果。”
八人趁着夜色,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密林中。
月光清冷,照在重新恢复寂静的山壁上。被封住的洞口,紫色光幕微微闪烁,像一只不眠的眼睛。
而在山壁深处,那条刚刚诞生又迅速死去的巷道里,黑色的雾气在凝聚、翻滚。
雾气深处,隐约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像沉睡了百年的噩梦,正在缓缓苏醒。
同一时间,灵境悟道林深处,听溪台。
这是一座半悬在崖壁上的石台,三面凌空,一面贴着山壁。台面铺着平整的青石板,石缝间生出细密的青苔。台子边缘,一道山泉从崖顶落下,在台子外侧形成一道窄窄的瀑布,瀑布落入下方深涧,发出连绵不绝的水声。
这水声很奇特。不急不缓,不高不低,像某种古老的韵律,听久了,能让人的心跳都慢慢与之同步。
苏晚晴盘膝坐在石台中央。她没有点灯,月光透过水雾洒下来,在她素白的道袍上镀了一层淡淡的银辉。她闭着眼,呼吸悠长,整个人仿佛与周围的山水融为一体。
但她的神识,却笼罩着整片悟道林。
她能“看”到韩枫守在林外入口,抱剑而立,像一尊石像;能“看”到张大山带着两个杂役,在林外临时搭建的小屋里轮值,准备着简单的茶点;能“看”到更远处,灵境管理处的灯火,和灯下那个伏案疾书的身影。
陆远在写东西。
不是账册,不是计划书,而是一份...合同。
苏晚晴的神识轻轻扫过纸面。字迹工整,条款清晰,用的是世俗商界常见的格式,但内容却与修真界格格不入:
“《青木灵境与‘远行游记’商号分立运营协议》...灵境资产所有权归属青木宗外务堂,‘远行游记’商号拥有独家运营权,分成比例...灵境负责基础建设与安全维护,‘远行游记’负责产品设计、市场推广、服务执行...争议解决,提交第三方仲裁...”
他在为离开做准备。
不是仓促逃亡,而是有步骤、有契约的剥离。把灵境这个“项目”,从自己身上剥离出去,变成青木宗的一个“资产”,而自己则保留运营这个资产的“权力”。
聪明。也很危险。
因为这意味着,他要把自己从一个“宗门弟子”的身份,转变为一个“合作商”。合作商可以换,但弟子不能轻易驱逐。可反过来,合作商的生死,宗门也没有义务负责。
他在赌。赌自己的价值,赌宗门不会轻易放弃一个能下金蛋的鸡。
“笃、笃。”
轻微的敲门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苏晚晴没有睁眼,但神识已经“看”到,陆远端着一个木托盘,站在听溪台入口的石阶下。托盘里是一壶茶,两只杯。
“进来。”她淡淡开口。
陆远走上石台,将托盘放在她身侧的石几上,然后退后三步,垂手而立。
“深夜叨扰长老,晚辈惶恐。”
“惶恐的人不会这个时辰来。”苏晚晴睁眼,月光下,她的眼睛清澈得像深潭,“坐。茶是你煮的?”
“是。”陆远在对面蒲团坐下,“用的是听溪台旁的‘冷泉’,茶叶是灵境特产的‘雾顶灵芽’,但炒制时加了一味‘静心草’的嫩芽。此茶能宁神,亦能温养神识。”
苏晚晴端起茶杯。茶汤呈淡金色,在月光下泛起细碎的涟漪。她抿了一口,闭目品味。
许久,她睁眼:“茶是好茶。但你想说的,不是茶。”
陆远沉默片刻,从怀中取出一份文书——正是他刚才写的那份协议草案。
“请长老过目。”
苏晚晴接过,快速浏览。她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但眼神深处,有什么东西在流转。
看完,她将文书放在石几上,手指轻轻敲击纸面。
“你想自立门户。”
“是。”
“为什么?灵境做得很好,宗门也看到了你的价值。李振在力保你,严明虽然搁置了刘玄的案子,但也警告了丹鼎阁不许再动你。你留在宗门,前途不会差。”
陆远看着石几上的文书,声音平静:“因为灵境太小了。”
“哦?”
“灵境再好,也只是青木山脉的一角。”陆远抬头,望向夜空中璀璨的星河,“天玄界有多大?有多少奇景秘境?有多少凡人向往仙缘却不得其门?有多少修士困于瓶颈需要游历感悟?这些需求,灵境满足不了,青木宗也满足不了。”
他顿了顿:“但‘远行游记’可以。”
苏晚晴看着他,忽然笑了:“你知道上一个说这种话的人,后来怎么样了吗?”
“晚辈不知。”
“他叫风九霄,三百年前青木宗最天才的弟子,二十三岁筑基,五十岁金丹,百岁元婴。”苏晚晴的声音悠远,像在讲述一个古老的故事,“他说,青木宗的功法太保守,他要创一套‘包罗万象’的新道统。于是他叛出宗门,游历天下,搜集各派功法。三百年后,有人在极北冰原发现了他的尸体——走火入魔,经脉尽碎,元婴溃散。”
她盯着陆远:“心太大,容易死。”
“晚辈不是要创道统。”陆远摇头,“晚辈只是想...做一个桥梁。连接凡人与修士,连接不同宗门,连接这片天地的山水与人。这不需要多高的修为,只需要一些想法,一些方法,和一些...愿意一起做事的人。”
“桥梁?”苏晚晴品味着这个词,“那你可知道,桥梁最容易被哪两种力量摧毁?”
“洪水,与战火。”
“不错。”苏晚晴站起身,走到石台边缘,俯瞰下方深涧中奔腾的水流,“现在,洪水要来了——云霄回宗,丹鼎阁的反扑。而战火...你正在点燃。那座矿,你以为能瞒多久?”
陆远心头一震。
“长老您...”
“我在静坐,但神识笼罩方圆十里。”苏晚晴没有回头,“北麓的爆炸,地火的波动,阴煞的复苏...我都感知到了。石坚那小子胆子不小,地火雷都敢用。不过他也确实有本事,居然真让他挖到了东西。”
她转身,月光在她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陆远,你手里的筹码,比你想的重。但也比你想的危险。碎星铁矿脉的消息一旦坐实,觊觎它的,就不止丹鼎阁了。内门各堂、周边宗门、甚至更远的势力...都会闻到血腥味。”
陆远也站起来,走到她身边,与她并肩而立:“所以晚辈需要时间。在消息完全传开之前,把‘远行游记’的框架搭起来,把合作网络铺开,把护身的铠甲穿上。”
“你想用利益,编织一张护身网。”
“是。”陆远坦然,“一个人扛不住的山,一群人能扛住。一个宗门吞不下的利益,分给十个宗门,就能变成十个盟友。”
苏晚晴沉默了很久。
山风吹过,扬起她雪白的长发。瀑布的水声在深涧中回荡,永不停歇。
“协议我可以帮你递上去。”她终于开口,“但掌门会不会批,我不敢保证。而且,就算批了,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长老请讲。”
“无论你走到哪里,‘远行游记’做到多大,”苏晚晴转身,直视他的眼睛,“青木宗的牌子,要挂在最显眼的位置。你不是叛宗,是...开枝散叶。”
陆远深深一揖:“晚辈铭记。”
“还有,”苏晚晴从袖中取出一枚玉简,递给他,“这是我静心堂的‘观心术’前三层。不修灵力,只炼神识。你虽无修为,但神识天生强大,或许可以练练。至少...能让你在被人下黑手时,有所感应。”
陆远郑重接过:“多谢长老。”
“去吧。”苏晚晴重新盘膝坐下,闭上了眼睛,“三天后,云霄回宗。到时候,我会去广场‘观礼’。希望你那场‘展览会’,不要让我失望。”
陆远行礼,悄然退下。
石台上,又只剩下水声和月光。
苏晚晴闭着眼,但嘴角微微扬起一个弧度。
“桥梁...”她轻声自语,“也好。这潭死水,是时候该动一动了。”
深涧的水奔腾而下,撞在岩石上,溅起万千水珠。
每一颗水珠里,都映着一片破碎的月光。
像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悄然睁开。
注视着这座山,注视着山上的人。
注视着即将到来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