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6章 诀别·岁月6 (第2/2页)

看到血骑士，他相当惊讶。
　　
　　“嗨朋友，我还以为回神州了呢，哎哎，你能留下来真的太好了！”
　　
　　伊林达尔是少数知晓内情的人，祝桓和乌尔都是他的好朋友，事情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他也很为难。
　　
　　祝桓身着惯常的精灵盔甲，习惯性带上自己的铁面，外人无从得知他的表情，他说：
　　
　　“我过几天就会离开，手头工作还没有交接完。”
　　
　　伊林达尔给血骑士点上一根烟，戴着铁面抽烟确实很古怪，周围的密林中不断传出哀求声，还有血液喷射的沙沙声，像是和风拂过麦田的动静。
　　
　　“我觉得你走不了。”伊林达尔说。
　　
　　“为什么？”
　　
　　“因为我还活着，因为我也像你一样，每天都打算给自己来一枪干脆解脱吧。瞧瞧我在做的。。。。”夹着烟的手指着不远的屠杀现场，伊林达尔在朋友面前宣泄着不满，“我当初为了杀以撒人加入烈士旅，以撒人没杀几个，现在倒是整天杀精灵，这踏马到底算个什么事！”
　　
　　血骑士压抑着沙哑的笑声：“那你为什么还没死。”
　　
　　“因为理想。”
　　
　　“理想？”
　　
　　“是的，理想。”伊林达尔认真的回答，“血骑士，你知道我没有文化，上面说得那些大道理我根本听不懂。女王说精灵要有理想，我也不知道理想是什么。成为内务部队后，我每天都在干这些倒霉的脏活，我不想杀害同胞，我每天都在后悔，要是当初不加入烈士旅就好了。我每天都在想着放弃，当逃兵，或者踏马的给自己来一枪。”
　　
　　“直到某天早上醒来，我惊讶的发现我依旧在内务部队，依旧在做着我绝不愿意的工作。。。。”
　　
　　伊林达尔喷了一口烟：“我忽然就想通了，能让我坚持到现在的，大概就是理想吧。”
　　
　　血骑士没有回答，伊林达尔抱歉笑笑：
　　
　　“抱歉朋友，一时忍不住，我不该向你抱怨，你才是那个最痛苦的人。记得吗，当初还是我送你和公主去的鸣涡海，这是一个悲剧，我也不知道怎么劝你，想开点吧。”
　　
　　血骑士反常的呵呵笑，笑声在铁面中显得不真实，他说：
　　
　　“伊林达尔你错了，我和公主之间的事情并非悲剧。”
　　
　　“真正的悲剧是，这件令我痛不欲生羞耻愤怒的事，在这个悲惨的世界中就踏马是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最开始几天，我把自己关在家里喝酒，不管外面天翻地覆。”
　　
　　伊林达尔羡慕：“酒可是好东西！”
　　
　　“酒醒了后我开始报复，乌尔抢走了我的女人，无论怎样，我也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伊林达尔无奈：“朋友，这也不是乌尔的错。”
　　
　　“也不是我的错。”血骑士继续，“他抢了我的女人，我总得做些什么，所以我大手一挥，签署命令把他的女儿送进以撒人的妓院。听说她美貌无双，妓院是个刺探情报的好地方，我们很缺情报，她会成为我们最高级别的间谍，这是一个合情合理的命令，不是吗？”
　　
　　伊林达尔惊呼：“血骑士，您真是个十足的混蛋！”
　　
　　“谁说不是呢。”血骑士严重同意这一观点，“后来一位年轻英俊的军官冲进我的办公室，苦苦哀求我换一个人，因为那个女孩是他的恋人，最深爱的恋人，他宁可自己死也不愿让她受到一点委屈，他愿意进敢死队。我反问他我踏马该换谁？谁有应该被牺牲？女王吗？抱歉女王正在另一个地方出卖自己。在这场命运的赌桌上，我们每个人都是可以被牺牲的筹码，你，我，女王，任何人，在诀别出鞘的那一刻，再没有人可以退出。”
　　
　　伊林达尔抽着烟一声叹息：“我知道那是谁，洛风少校，来自里奇泻湖一带，新锐军官中最出色的家伙。血骑士，你拆散了一对恋人，我认为奈罗会诅咒你。。”
　　
　　“让祂诅咒吧，这让我有一种报复的快感，这大概就是人类本性的邪恶吧，或许你们精灵不会明白。总之，这桩恶劣行径令我心情愉快，我收拾行装打算离开，计划回到神州后找一百个女朋友，当海王以安慰我受伤的小心脏。”
　　
　　说到这里，血骑士和伊林达尔一同沉闷的笑起来，这是一个很糟糕的笑话。烟雾缭绕，血骑士停了半晌，继续刚才的话题。
　　
　　“真正的悲剧是，我本已决定离开。可当我接到大肃反的命令时，看到名单上竟然有我的人，她竟敢动我的人！我立刻面见女王，朝她大吼大叫。”
　　
　　“我本已发誓永远不会再见她，我本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原谅她，直到那时我才意识到，真正无法原谅的，是她竟向精灵举起屠刀！”
　　
　　“我骂她是屠夫暴君，我质问她和以撒人有什么区别？她骂我是胆小鬼怂包，满嘴空谈的伪君子。我们大吵一架，我差点没忍住当场弄死她。即使在我最恨她的时候，我从未想过伤害她，但那一刻，我确确实实动了杀心。”
　　
　　“我们因为政治路线的分歧而决裂，甚至不是因为感情问题，我们被权力异化成另一幅模样，一个政治符号，一个纯粹理性的冷酷君王。。。这才是真正的悲剧。。。伊林达尔，你知道神州议长陆远是我的好兄弟，我曾经很不解他对于厨房的热情，即使成为万众瞩目的议长后依旧热衷于炒菜。我以为他仅仅是喜欢做饭，直到此刻我才明白，他只是努力不让自己变成另一种东西。”
　　
　　两人抽着烟沉默不语，和风拂过麦田的声响渐止，这一批人员已经处决完毕，森林恢复宁静。军靴踏过枯枝的声音由远及近，一位上尉前来汇报，深浅不一的脚步声透露出他内心的忐忑。
　　
　　“发生了什么？”伊林达尔踩灭烟头，“活干完了吗？”
　　
　　年轻的少尉艰难的开口：“将军，还有一些孩子。”
　　
　　“有多少？”
　　
　　“四十八个，有几个才这么点高。”少尉的手比划身高，大约到他的膝盖。
　　
　　“奈罗啊。。。”伊林达尔双手捂着脸，他宁可面对一百具毁灭者，“血骑士，告诉该怎么做？”
　　
　　血骑士戴好铁面：“肃反行动的总指挥是谁？”
　　
　　“是夏芒大师，他正在城里。”
　　
　　“你们先停下，我去找夏芒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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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中，夏芒大师正在甄别变节者，达契亚的居民被拖到大街上，在刺刀的逼迫下排成队列前进。
　　
　　夏芒站在队列的尽头，先是鉴别囚犯的耳朵，然后嗅一嗅囚犯身上的气味。
　　
　　如果耳朵有残缺，或者身上有体臭，夏芒就会指一指左边的队列，那里通往死亡。
　　
　　反之也不是自由，而是漫长的劳役改造。
　　
　　第一次在智慧宫相见时，他还是一位年轻快乐的学者，十几年过去，阴沉的颜色凝聚在眉宇之间。因为是大肃反行动的总策划，他成了一个令人恐惧的存在，甚至士兵们都不敢直视他冰冷的双眼。
　　
　　看到血骑士到来，夏芒暂停甄别工作，回到一旁的临时办公室中，落座后，夏芒问：
　　
　　“血骑士，你是来杀我的吗？”
　　
　　“为什么这么问？”
　　
　　“是我力主女王嫁给乌尔将军，是我拆散了你们。我很抱歉，但绝不后悔，加尔斯文是一个民族主义政权，团结是我们唯一的优势，我们绝不允许一个半精灵戴上王冠，否则女王执政的合法性将遭到质疑，女王是加尔斯文凝聚力的核心，我们不会在意识形态上给以撒星联一丝可趁之机。”
　　
　　“我来找你不是说这个的。”血骑士自顾自的拿起一瓶酒喝起来，“夏芒，我记得你的研究领域是精灵变节者群体，刚刚你是在用当初的理论鉴别人群中的精灵叛徒吗？”
　　
　　“是这样没错，正如当初我说过的那样，变节精灵的身体会产生和以撒人同样的体臭，很容易将他们分辨出来。他们都是以撒人的走狗，每一个都是死有余辜。”
　　
　　“是吗？”血骑士反问，“我有不少部下，忠心耿耿的部下，他们并没有体臭，你为什么把他们抓起来。外面，森林那边还有很多半大的孩子，他们又犯过什么错？夏芒你回答我！”
　　
　　夏芒没有说话。
　　
　　血骑士两手一摊：“看吧，这就是我反对肃反的原因，这种内部清洗一定会无限扩大化。夏芒，我知道你一定能找出这样那样的理由，你们学者最会狡辩。。。。算了，或许我没有立场批评这些，变节者确实应该被清理。。。女王说得对，我是个只知道空谈的伪君子。我曾以为勇气就是呼喊着振奋人心的口号慷慨赴死，我曾以为我杀掉的每一个敌人都是罪有应得，我天真的以为战争不会弄脏自己的双手。现在不过是童话结束，面对现实罢了。”
　　
　　“血骑士。”夏芒纠正，“你并没有弄脏自己的手，女王也没有。”
　　
　　他狡猾的笑笑，学者特有的狡猾：
　　
　　“女王和血骑士，都是完美无缺的加文英雄，怎么可能沾上大屠杀的污点？”
　　
　　“血骑士，让我告诉你后世的历史会怎么记载，我已经安排好了剧本。”
　　
　　“在加文复兴党内部，隐藏着一条阴险的毒蛇，夏芒银月为了抢班夺权，一手策划并执行大肃反，数以千万计的加温精灵死于非命。”
　　
　　“女王一开始被蒙在鼓里，得知真相后无比震怒。女王派出正直的血骑士，将逆贼夏芒当场诛杀，终结了这一场难以置信的人间惨剧。”
　　
　　夏芒笑问：“血骑士，这一段历史是否符合理想主义者的审美？”
　　
　　“糟糕透顶！”血骑士这么评价，夜璃当年的演讲蓦然回荡在耳畔。
　　
　　【不惜一切代价的赢得胜利，不计一切牺牲的赢得胜利】
　　
　　在这场你死我活的战争中，每个人都可以被牺牲，每个人都可以成为代价。当豪言壮语践行之时，方知生命不可承受之重。
　　
　　血骑士警告：“夏芒，我听说精灵学者不怕死，但非常在乎身后名。你会成为历史罪人，即使加文精灵赢得最终胜利，你也不会被平反，后世的学者会对你口诛笔伐。”
　　
　　学者先生微笑背着光：
　　
　　“知我罪我！”
　　
　　起身离开时，血骑士提到孩子。
　　
　　“伊林达尔那边有四十八个孩子，我看到了。如果你放过那些孩子，我会继续留在加尔斯文。。。你就当是理想主义者最后的虚伪吧。”
　　
　　夏芒点头同意，又说：“血骑士，这听起来像是借口。”
　　
　　“嗯。。。是借口。”血骑士背对夏芒，“我看到一朵花开。”
　　
　　“我会留下来，亲眼见证真正的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