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国士无双 (第1/2页)
民国十九年,十月二十二日,拂晓。
山海关,这座矗立于山海之间、见证过无数王朝兴衰、烽火狼烟的天下第一雄关,在深秋的晨雾中更显巍峨苍茫。
古老的城墙如同一位沉默的巨人,凝视着东方渐渐泛白的天际线,那里是渤海湾,更远处,是旅大方向隐约传来的、大地深处沉闷的悸动。
关城内,原东北军驻军司令部已被临时改为高级接待所。
院落肃静,岗哨林立,气氛庄重而略带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张汉钦与杨宇霆早已在装饰简朴却不失威严的会客厅内等候。
炭盆驱散了秋寒,茶香袅袅,但两人的目光却不时投向窗外通往火车站的方向。
“邻葛兄,你说……海宁先生的身体,当真如传闻那般……”
张汉钦眉头微蹙,语气中带着真切的关切。
他虽未与蒋海宁深交,但在后世读过其著作《国防论》、其保定军校校长的威望、其以死明志的风骨,早已如雷贯耳。
这样一位国士,若因牢狱之灾而损了根基,实乃国家之痛。
杨宇霆轻叹一声,推了金丝眼镜:
“去年其学生唐曼德第三次反常,海宁先生参与策划,事败后身陷囹圄圄。
虽因国内外舆论压力,常氏未敢加害,但狱中煎熬,岂能无损?
加之先生性情刚烈,忧国忧民,积郁成疾……
此次能得脱樊笼,已是万幸。少帅待会儿见了,便知分晓。
我已吩咐备下关东最好的老山参和随行医官。”
正说话间,门外传来卫兵清晰有力的报告声:
“报告!专列已进站!”
张汉钦与杨宇霆立刻起身,整理了一下衣冠,快步迎出厅外。
站台上,一列仅有四节车厢的专列缓缓停稳。
车头蒸汽尚未完全消散,如同疲惫的巨兽喘息。
卫兵迅速上前,打开中间一节车厢的门。
首先下来的是一位身着洗得发白的灰布长衫、面容清癯癯的长者。
他身形消瘦,背脊却挺得笔直,仿佛一株历经风霜的苍松。
虽舟车劳顿,面色略显苍白,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却如古井寒潭,锐利而沉静,仿佛能洞穿一切迷雾。
正是蒋海宁。
然而,他刚踏上站台,一阵深秋的凉风掠过,便引得他一阵压抑不住的剧烈咳嗽。
他迅速从袖中掏出一方洁白的手帕掩住口鼻,肩膀微微颤动。咳嗽声沉闷而费力,听得人心头发紧。
张汉钦一个箭步上前,伸手欲扶,语气充满了敬重与担忧:
“海宁先生!一路辛苦!
晚生张汉钦,在此迎候先生!”
蒋百里勉强止住咳嗽,将手帕不动声色地收起,抱拳还礼,声音因方才的咳嗽略带沙哑,却依旧从容:
“有劳汉钦司令、邻葛先生亲迎,老朽……愧不敢当。”
他目光扫过张汉钦年轻却坚毅的面庞,以及杨宇霆精明干练的神情,微微颔首,
“东北气象,果有不同。
一路行来,所见井然,闻花园口之捷,更知司令乃真正御侮之干城。”
这时,又是一阵更猛烈的咳嗽袭来,蒋百里身形一晃,几乎站立不稳。
张汉钦连忙上前稳稳扶住他的手臂,触手之处,只觉得臂骨嶙峋,令人心酸。那方收回的手帕边缘,赫然沾染了一抹刺眼的殷红!
“先生!”
张汉钦失声,眼中痛惜之色溢于言表,
“您这病……快,先进屋歇息,医官已在等候!”
杨宇霆也上前一步,低声道:
“海公,身体要紧。一切安顿下来再叙不迟。”
蒋百里却摆了摆手,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喉间的腥甜,脸上露出一丝自嘲的苦笑:
“不妨事……老毛病了。
牢狱之地,阴湿晦暗,能留得残躯出得囹圄,见到今日之东北,已是天幸。这口血,吐出来,反倒畅快些。”
他的话轻描淡写,却透着一股军人特有的倔强与傲骨。
一行人簇拥着蒋百里来到温暖的会客厅。
落座后,侍从奉上参茶。
张汉钦亲自将茶盏端到蒋百里面前,恳切地道:
“先生请用茶,暖暖身子。”
待蒋百里饮了口参茶,气息稍平,张汉钦忍不住愤然道:
“先生大才,寰宇皆知!
常南京竟如此昏聩,不仅不能用先生,反加以桎梏梏,致先生身心受损!
他日若见此人,汉钦必为先生讨个公道!”
蒋百里淡然一笑,那笑容中充满了看透世事的沧桑与无奈:
“公道?
于现今之南京,何来公道可言?
彼视我辈为异己,能用时则用,不能用时则弃如敝履履。
能活着出来,已是各方角力、舆论沸腾之结果,岂敢再奢求其他?”
杨宇霆接过话头,他的分析则更为冷静透彻,如同手术刀般剖开常委员长的心术:
“少帅有所不知。海宁先生之才,于常氏而言,非福乃祸。”
他顿了顿,继续道:
“先生曾任保定军校校长多年,门下桃李满天下。
如今南京军中栋梁,如陈辞修(陈诚)、张文白(张治中)、顾墨三(顾祝同)等,皆出自保定,名义上皆尊先生为师。
若让先生掌兵,届时这些高级将领在军中听校长的,还是听总司令的?此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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