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幽司授命探妖津 (第1/2页)
八极天狱的余烬，如同粘稠的墨汁，沉淀在阴诏司的每一个角落，也沉淀在莫宁的魂印深处。那挣脱亘古枷锁带来的短暂快意，早已被更沉重的东西取代——天律殿震怒投下的庞大阴影，内部理念撕裂后无声的硝烟，以及穿越八狱、硬撼判官、直面殿主后，魂体上留下的那些看不见却时刻灼痛的暗伤。
他的居所内，幽冥死气如冰冷的暗流，在经络间艰难地循环往复。魂印不再是温顺的工具，它像一块过度锻打后濒临碎裂的黑铁，每一次力量的流转，都带来细微却清晰的撕裂感。莫宁闭目凝神，以意志为锤，强行将这些紊乱的气息重新锤炼、抚平。意识沉入一片漆黑的识海，唯有归墟之寂中领悟的那点“存在”真意，如同风中之烛，摇曳着，稳固着他近乎崩散的自我边界。
然而，这苦修的寂静，注定短暂。
一股熟悉的、带着玩世不恭却又深不见底的威压，如同无声的潮水，毫无征兆地漫过了他设下的所有魂力屏障，浸透了整个空间。阴影在房间的角落开始蠕动、汇聚，仿佛拥有了生命。下一瞬，戏诏官那戴着似笑非笑彩色脸谱的身影，便已懒散地斜倚在那片阴影之中，仿佛他本就是这黑暗的一部分，亘古便存在于此。
“啧，小归冥使，”戏诏官的声音带着他那特有的、仿佛永远在观看一场好戏的笑意，指尖一枚乌黑的棋子如同活物般滴溜溜转动，散发出不祥的光泽，“才几天工夫，就把自己折腾成这副破破烂烂的模样？看来八极天狱的招待，很是热情嘛。”
莫宁缓缓睁开眼，眼底是两潭冻结万载的寒冰，没有丝毫涟漪。他甚至没有去看戏诏官，只是将周身躁动的死气缓缓压回魂印深处。“戏诏官大人大驾光临，有何指教？”他的声音干涩冰冷，像碎冰摩擦。
“指教谈不上，”戏诏官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仿佛在自家后院闲谈，“就是有个新乐子……嗯，严肃点，是新任务，想来想去，还是得劳您大驾。”
“又是非我莫属？”莫宁的嘴角勾起一丝极淡却锐利如刀锋的弧度，“戏诏官大人，阴诏司能者如云，赤令焚心，橙令蛊咒，黄令迷音，青蓝二令掌生机御水，为何次次九死一生之局，皆由我往？莫非我莫宁，生来便是填壑之石？”
“能者？”戏诏官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事情，发出一声短促的嗤笑，“暮红心肠太软，行事总有顾忌；阿橙萝那丫头，心思比她的蛊虫还要诡谲难测，你敢把背后交给她？魄山嘛，眼下正目不转睛地盯着鬼戮，生怕咱们这位刚从地狱爬回来的御战使哪天失控，把司内给拆了；黄笙需要坐镇中枢，以音律调和此次动荡带来的诸多后患，离不开。至于其他几位，要么实力不济，去了也是送死，要么……心思难用，不堪大任。”
他顿了顿，身影微微前倾，那张色彩斑斓的脸谱似乎要贴到莫宁眼前，无形的压力陡然倍增：“你说，不派你这个身负魂印，历经八狱煎熬、归墟洗礼，对灵魂痛楚、对存在毁灭有着刻骨铭心认知的家伙去，还能派谁去？这趟任务的关键，正在于此。有些痛苦，有些人，天生就是为此而存在的。”
戏诏官不再给他任何反驳的余地，语气陡然转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天律殿那群道貌岸然的老不死，在八极天狱丢了那么大的脸，你真以为他们会忍气吞声？‘千喉秘窟’即将洞开，此地乃上古魔神喋血陨落之地，法则崩坏，混沌无序，是隔绝窥探、了结因果的绝佳坟场。”
他的声音压低，如同毒蛇吐信：“其内最凶险之物，便是那‘千喉魔音’。此音无形无质，不伤肉身皮毛，专蚀修行者的魂印本源。它能引动你心底最深的恐惧，放大你灵魂最暗的杂质，扭曲你的认知，让你在无尽的幻听与疯狂中，自己走向湮灭。纵有不死不灭之躯又如何？若神魂被魔音彻底同化，沦为只知嘶嚎的空壳，永世沉沦于那片噪音地狱，那将比最彻底的魂飞魄散，还要凄惨万倍！”
戏诏官指尖的黑棋停止旋转，死死定住：“更要命的是，此等绝地，正是布局暗算的完美舞台。难保不会有人，借秘窟本身的规则，为你量身定做一座杀局。届时，外有千喉魔音无孔不入，内有精心陷阱步步杀机，内外交攻，蚀魂腐智，纵是大罗金仙降世，也难逃此劫！”
“所以，”他话音一顿，目光如炬，死死锁住莫宁，“你需要一件东西——妖族秘宝，‘清静琉璃心’。此物乃天地清气所钟，能护持灵台一点清明不昧，外邪不侵，内魔不起。唯有它，能让你在千喉魔音的浪潮中，守住自我，保住你的魂印不被污染。”
“妖族秘宝？”莫宁眉头紧锁，魂印深处传来一阵隐痛，“妖族自诩先天之灵，规矩森严，排外至极。如此重宝，岂会轻易借予外人？”
“所以才需要你去‘借’啊。”戏诏官的声音又恢复了那令人捉摸不定的笑意，身影重新靠回阴影里，“此物如今就在妖族那艘巡游三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移动秘市——‘鲸落仙槎’之上。由妖皇座下四方使者之一，最是狡黠多变、智计百出的天狐玄使，苏知意亲自掌管。”
又是这种看似绝无可能完成的任务。莫宁沉默下去，冰冷的视线与戏诏官面具后那深不见底的目光无声交锋，空气中弥漫着无形的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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