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谁在写名单 (第2/2页)
他没有过多铺垫,将笔记本和图纸摊在常远达面前,将自己的发现和推论和盘托出。
常远达的表情从最初的惊讶,到中途的凝重,最后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他没有像江临风预想的那样斥责他异想天开,而是拉开抽屉,从最底层取出一份已经发黄的牛皮纸文件袋,上面印着“内部通报”四个红字。
“一九九八年,”常远达的声音低沉而疲惫,“吴守业向省厅提交过一份《关于利用现有广播网络建立命案物证电磁信号数据库的建议》。他认为,很多微弱的物理证据会随时间消逝,但它们在案发瞬间产生的电磁信号可以被捕捉和保存。厅里的专家组给出的批复是四个字:‘不切实际’。”
常远达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将那份通报推到江临风面前。
“我们都以为他放弃了,以为他疯了。现在看来,他只是换了一种方式。他不是疯子,他是看透了有些案子,凭我们当时的技术和手段,注定是破不了的。可案子可以封存,真相不能蒙尘,总得有人替那些死者守夜。”
江临风的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和敬意。
他郑重地说道:“常队,我请求重启‘十七个未完成的指纹’系列案卷。我们不能再把它们当成独立的个案,必须以吴守得的‘代听节点’为线索,重新进行排序和关联分析。”
常远达的指节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目光锐利地审视着江临风,良久,他才缓缓点头:“可以。但是,你要向我证明,你找到的不仅仅是一个疯子执拗的浪漫,而是一条能把凶手钉死的证据链。”
得到许可后,江临风立刻联合了技术队的钱凤仪,开始了对这些“代听节点”的实地走访。
他们首先去往了地图上标注最远的一个点,位于粤西沿海的一个偏僻渔村,代号“庚午-5”。
渔村里,海风腥咸。
在一个老旧的广播喇叭下,他们真的捕捉到了那段微弱而固执的信号。
经过处理,一段单调的女声循环播放着:“李阿水,潮退了,回家吃饭。”
村里的老人告诉他们,李阿水是村里的渔民,一九九零年(庚午年)出海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被认定为海上失踪。
他的妻子不相信他死了,三十多年来,风雨无阻,每天都会在门口摆上一双干净的拖鞋,对着大海喊他回家。
而那个广播,是十多年前一个自称是邮电局来维修线路的怪人帮忙装的,说是能让李阿水在海上也听到。
钱凤仪敏锐地察觉到了线索。
她没有惊动任何人,而是暗中调取了当年李阿水失踪案的卷宗。
卷宗里提到,当年负责出海搜救的,是一艘私人的渔船,船主姓王。
顺着这条线索,钱凤仪很快查到,当年那个船主的儿子王强,如今已是市电力公司下属一家工程公司的项目负责人。
而最关键的是,近期榕城周边多段被定义为“废弃线路”的“非标线路”拆除工程,正是由他的工程队负责。
一个试图抹去吴守业留下的“声音坟墓”的人,与其中一座“坟墓”的“墓主”有着深刻的联系,这绝非巧合。
江临风制定了一个简单的计划。
他以咨询线路改造为由,拜访了王强的办公室。
在王强热情地为他倒水时,江临风借势用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看似不经意地握住了办公室的黄铜门把手,将上面清晰的指纹拓印了下来。
回到市局的物证中心,江临风第一时间将采集到的指纹与“庚午-5”号案,也就是李阿水失踪案现场——他失踪前停靠的船坞边一个废弃油桶上发现的烟盒上,提取到的那枚残缺指纹,进行了初步比对。
系统发出“滴”的一声轻响,屏幕上,两枚指纹的特征点,吻合度高达百分之九十二。
第一个缺口,被撕开了。
深夜,物证中心灯火通明。
江临风站在巨大的电子地图前,将十七起案件的案发地点一一标注上去。
当最后一个红点亮起时,他整个人如遭电击般僵在原地。
这十七个点,并非杂乱无章地分布在榕城各处。
如果将它们按案发时间的先后顺序连接起来,它们竟构成了一个巨大而规整的螺旋!
螺旋的线条从城市外围开始,一圈一圈,精准地向内收缩,而所有线条最终指向的中心,是位于城市东郊的一座废弃雷达站。
他立刻调取了这座雷达站的卫星图和历史资料。
资料显示,该雷达站曾为军用设施,直到一九九六年才正式移交地方管理。
而在当年的移交记录中,有一行不起眼的备注:“部分技术档案及设备清单因交接仓促,存在遗失情况。”
江临风翻开吴守业那本蓝色封面的笔记本,在“而风,从不替沉默者撒谎”这第四行字的下方,他拿起笔,用尽全身的力气,写下了第五行字:“原来名单本身,就是最后一个指纹。”
窗外,夜风呼啸而起,吹得物证中心老旧的铁皮窗框嗡嗡作响,像是在回应一个即将被完全揭开的、横跨了三十多年的巨大闭环。
江临风的目光重新投向屏幕上那份关于雷达站的简报,大脑飞速运转。
档案遗失,设备清单……他需要看到最原始的记录,看到一九九六年移交时,那份哪怕是残缺的《资产清册》复印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