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声音在后勤楼顶 (第2/2页)
指甲与墙面摩擦的声音仿佛穿透屏幕,刺入耳膜。
“他说每天都在等那句‘案件仍未侦破’。”江临风突然懂了,声音低得像自语,“仪式需要活着的播报,不是录音带里的尸骸。”
董正然的车冲进厂区时,后灯在灰墙上划出两道血痕,轮胎碾过碎石,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这位老局长提着铝制文件箱,箱角蹭着台阶哐当响,金属撞击声在空旷的夜里格外清晰。
他掏出磁带时,指节泛着老人特有的青灰,胶带边缘已发脆,像枯叶:“省厅档案馆翻了三小时,找到盘受潮的母带。编号JY-19970824,当年的记者说,这是他们最后一次承诺。”
机房的老式录音机转起来时,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沙沙的电流声里,先飘出翻报纸的脆响,纸页翻动的节奏像心跳;接着是沉稳的男声,带着90年代特有的沙哑,从喇叭深处缓缓流出:“……经警方确认,本案仍无突破性进展,本台将持续关注此案,直至真相大白。”
江临风的喉结动了动,那声音像一根细线,扯动他胸腔深处某处。
他想起李春来审讯时泛红的眼尾,想起那些被雨水泡皱的笔记本页——原来二十五年里,有人把这句承诺当成了遗愿清单。
午夜十二点,江临风按下启动键。
十七个方向同时响起声音。
东边喇叭里是1996年张记小卖部的案发报道,电流杂音中夹着家属哭喊的片段;西边飘出2005年独居老人的案情通报,语调平静却字字如刀;中间那台最响的,循环着那句迟到的承诺。
风卷着声波撞在老墙上,碎成无数个回声,像十七只手在拍背,一下又一下,拍走二十五年的积尘。
赵婉华站在楼顶边缘,白发被声音掀起,发丝在声浪中飘舞,像一面无声的旗。
她望着远处渐次亮起的居民楼窗户——有人被吵醒,开灯,却只听见风声。
“我们破的不是案。”她的声音被喇叭声盖得很轻,却清晰地落在每个人耳中,“是时间。”
三天后,江临风推开看守所会见室的门。
李春来穿着号服,腕上的手铐在铁桌上磕出轻响,那声音像秒针走动。
他递过来的纸页边角卷着毛边,上面是十七个指纹拓片,每个下面都有褪色的铅笔字:“王淑芬,63岁,被抢后中风”;“陈阿伯,71岁,攒的棺材本没了”;“周梅,28岁,小卖部被劫时流产”。
“这些人没被立案。”李春来的指甲缝里没了石粉,却嵌着洗不掉的蜡渍,指尖微微发黄,“警察说金额不够,家属觉得丢脸……可他们的血也烫过地面,哭声也撞过天花板。”他笑起来,眼角的泪砸在纸上,晕开个模糊的圆,像一滴凝固的蜡,“我就是台录音机,录下他们被风刮走的声音。”
江临风的手指在“周梅”两个字上顿住。
他想起物证库里那枚模糊的掌纹,想起当年案卷里轻飘飘的“抢劫未遂”。
“为什么不早说?”他问,声音发涩。
“说了谁信?”李春来摸向纸页,手铐链哗啦响,金属碰撞声在狭小空间里回荡,“你们查指纹,查DNA,可有些伤在系统里留不下痕迹。”他突然拽住江临风的袖口,力气大得惊人,布料摩擦发出刺啦声,“但现在他们听见广播了,对吗?”
江临风走出看守所时,晚霞正把围墙染成血红色,热浪扑在脸上,像烧红的铁板。
他把摹本复印件塞进十七个信封,地址是从李春来笔记本里抄的。
一周后,第一封回信寄到物证中心,是珠城一位失语老人的女儿写的:“我妈这两天总指着收音机笑,她喉咙动得厉害,我猜……她是想说话。”
此刻,江临风站在窗前,新笔记本摊开在桌上,第一行字刚写完:“第十八个未完成的指纹——”
手机在这时震动。
金小霜的声音带着少见的急促:“江队,西北牧民在干河床发现台老收音机,里面循环放‘红双喜’广告。”她顿了顿,背景里传来键盘敲击声,像雨点打在铁皮上,“但信号频段……和咱们昨晚启动的广播系统重叠。”
江临风望着窗外渐暗的天光,握紧手机。
风从窗缝钻进来,掀起新笔记本的纸页,哗哗响得像有人在翻旧磁带。
他轻声说:“有人接过了广播。”
夜色漫进物证中心时,他调出西北近三年的无线电监测记录。
屏幕蓝光映着他紧绷的下颌线,鼠标停在“2023年5月17日异常频段”那条记录上——信号源标注着:无人区,坐标接近李春来师傅当年的广播站旧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