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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奥运来了(2)

第十一章 奥运来了(2) (第2/2页)

给谢超打工的这段时间,感觉把我一辈子的力气都使完了。每天过得既充实又疲惫,既恍惚又漫长。而距离开学的日子,也便在日复一日的重复和高强度工作中,一点点近了。
  
  8月25日开学,我打算买23日北京-乌鲁木齐的火车票。车票提前10天开售,8月13日一大早刚过8点,趁着谢超三人还在熟睡,我便跑到距离最近的火车票代收点排队买票。我以为自己去得早,好买票,结果到了才发现,代售点前面已经排了很长的队,足有20多人。因为直达的火车班次很少,我很担心自己买不上硬座票。看着前面慢慢蠕动的队伍,不免有些心急如焚。
  
  轮到我的时候,一问售票员,发现还有硬座。付完钱,看着售票员出完票,我悬着的心才慢慢平静下来。
  
  回去的路上,我先在早餐店吃了油条和小米粥。一边吃,一边盘算着时间,猛然间发现,从8月5日到8月25日,满打满算才不过20天——不对,应该是19天,因为车次是上午10点出发,这意味我最迟9点就需要出发去西站了。原本跟谢超说的是干1个月,这时忽然有点犯难,该如何跟谢超解释,成了我心头挥不散的乌云。
  
  9点半回到住所时,三人仍在熟睡。谢超昨天又熬夜了,我便只好耐心地等着他睡到自然醒。
  
  中午12点半以后,明明和王磊陆续起床了;到下午2点多钟,谢超也终于睁开了眼。待他穿好衣服,洗漱完毕,准备盛一碗温热的小米粥,吃上一口饭的时候,我才忐忑地跟他说起买火车票的事情。
  
  “谢超,有个事情需要跟你说一下。”
  
  “啥事,说吧。”谢超从碗橱取出一双筷子,然后坐在板凳上,俯身大口喝小米粥。
  
  “我可能干不了一个月了。”我不好意思地说道。
  
  “为啥?”谢超停下动作,侧头看我一眼。
  
  “因为学校25日开学,火车需要30多个小时,所以我得提前走。”我低着头,不敢看谢超。
  
  “票买好了吧?”谢超咬下半口馒头,用筷子夹上一块腌咸菜,一起塞到嘴里咀嚼。
  
  “嗯,早上买了。”
  
  “哪天的车票?”谢超温和地问道。
  
  “23日上午10点的。”自知干的时间不会长,我便赶忙自我检讨说,“本来说好一个月的,结果满打满算才19天,真是太不好意思了,是我算错了时间。”
  
  “你这误差有点大呀!亏你还是大学生,数学水平不行呀!哈哈!”谢超大声笑着。我自知无可辩驳,只好搔搔头。
  
  “我走了,你到时咋办呀?这么忙。”自己一走了之到底有些自私,我不免为谢超他们担心。
  
  “没事,忙的话,我临时招个小时工就行。”
  
  “哦,这样我就放心了。”听他这么多,我宽心不少。
  
  “你23日走的时候,我开车送送你!”谢超不忘关心我。
  
  “不用麻烦了,我坐公交或地铁就行,东西不算多。”
  
  “那也行,我就不跟你客气了。如果需要帮忙,就提前说一声。”
  
  “嗯。”我点点头。接着,便像后事办妥一般,长舒一口气。
  
  还有9天时间,9天之后,我将从繁重的体力劳动力解脱出来。当然,同时带走的,还有沉甸甸的2千多块钱(三分之二月工资)。虽然比预想的少一些,但总比在家吃干饭强,而且2千块钱,也将近1年的伙食费了。
  
  忙忙碌碌中,1周时间倏忽而逝,8月23日已经越来越近了。距离上次表哥来看我,已经过去10多天。我打算临走前再去表哥那里坐坐,顺便跟他告个别。为了不耽误下午干活,我决定17日周日上午去找表哥,中午吃完饭便回来。
  
  电话里提前跟表哥打了招呼,听说我要过去,他很开心。
  
  17日当天,天气依旧炎热无比,我去时穿着白色T恤,不等到表哥住所,已经被汗水浸湿了前胸后背。
  
  表哥怕我忘了楼层,说要在小区门口接我。我原想去附近超市买个大西瓜送过去,结果在超市里,竟然碰到了正在买菜的表哥。临结账时,表哥执意要一起结款。我再三推脱不成,最后只好顺从。
  
  表哥的房间还是老样子——才十多天,也不可能有什么变化。距离中午还有两个小时,我们便漫无边际地闲聊。讲讲我最近帮谢超卖烤串的经历,聊聊奥运会,说说开学日期,最后又说到家里。
  
  父母一直以为我在表哥这里待着,结果前两天打电话过来,才知道我去初中同学那里帮忙卖烤串了。这事怪我,没提前告知父母一声,让二老担心了。于是,趁表哥洗菜做饭的空挡,我赶忙借表哥的手机,给家里打过去电话。
  
  接电话的是母亲,一上来母亲就一通埋怨,怪我十多天不跟家里联系。我连连道歉,并说自己能打工挣钱了,有初中同学罩着,不用担心。母亲听完,才稍有宽心;父亲则嘱咐我注意身体,不要太辛劳,挣多挣少不要紧,要紧的是身体。奶奶听完,也在旁边插上两句关切的话。
  
  随后,我跟父母说了买票回学校的事情。因为时间紧,就不回老家了,让他们二老保重身体。父母反复说着没关系,但我心里忽然万分愧疚——都说考上大学的孩子,再回家就成了客人。暑假40多天,我在家陪父母的时间不过2周而已,倒真成了“客人”。
  
  跟表哥吃完午饭,坐着闲聊几句,便把买的大西瓜切了一半来吃。因为午饭吃得多,西瓜只吃了2-3瓣。下午2点多的时候,我便准备告辞。谢超那边差不多要准备穿串了,我该回去帮忙了。
  
  西瓜剩了很多,表哥说他自己吃不完,待会送给同屋的邻居吃,我笑笑说,这样挺好,只是为表哥破费了30多元而感到惋惜。
  
  回到谢超那里,刚好赶上他们穿串,换好衣服和拖鞋,洗洗手,我便跟平时一样,坐在小板凳上,熟练地加入到队伍当中。
  
  穿完串,便坐上谢超的面包车,一行四人一起去烧烤店。其后5天,都是同样的节奏。
  
  8月22日,是我工作的最后一天。
  
  摊位上跟平时一样热闹,忙碌的人群穿行期间,吃烧烤的人谈天说地,嬉笑怒骂和啤酒的叮当声响成一片。平时我挺厌烦这聒噪之声的,尤其是把骂人当成口头禅的那些人,觉得他们很没素质。但今天我反而有些感叹和怀念——既是习惯了,也是因为今晚是最后一晚,明天我就要远赴新疆了。而明年还有没有机会再来,我也说不好。
  
  从晚上6点一直忙到10点,时间又过得不知不觉,当谢超让我自己先回住处的时候,我不禁有些恍惚,下意识地以为已是凌晨。看一下电视上的时间才发现,不过10点过一刻。
  
  “现在才10点多,这会儿回去太早了吧?”我不禁诧异。
  
  “你明天上午不还得赶火车吗?今天就先到这吧。”尽管跟平时一样,忙得几乎脚不着地,但谢超并没有忘记,我明天就要坐火车回学校了。
  
  “你坐我老乡的电车回去吧,他住的地方离我们不远,我刚才跟他打过招呼了。”谢超用手指一下不远处正在取电车的一个瘦高个子男生。
  
  别看谢超平时一心只忙着自己的烧烤店,实际上他性格温和又好相处,跟很多人都自来熟。我们租住的小院十几户人家,都是哪里人,他几乎都记得住。也不知道他是如何一边忙着挣钱,一边“眼观六路,目视八方”的。
  
  “对了,这3千块钱你拿上。坐火车贴身放着,不行就先存银行——今天估计是存不了,时间来得及的话,就明天早点去银行存了。”谢超从随身的收钱包里,拿出一沓已经用捆菜的红色橡皮筋扎好的30张红色百元钞票——尽管很多张有褶皱,但都被他小心翼翼地压平了。
  
  “钱不是很新,别介意。”谢超笑着说道。
  
  “咋这么多?我才干了19天而已!”我心里一阵激动,下意识地接过那沓厚厚的钞票,心里感觉沉甸甸的喜悦和满足。
  
  “这些天,你帮了我们很大的忙,给你这么多也是应该的,你就收下吧。”
  
  听他这么说,我竟有些百感交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回去的路上,享受着迎面而来的凉风,我不禁又开始思索谢超刚才说的话。横竖因为多得了两千块钱,心里总有一丝愧疚和不安。为了找平衡,我不禁开始心算起烧烤摊的利润。
  
  据我估计,谢超这一个烧烤店,仅这19天,每天的流水便在2-3万上下,最差也有1万多。除去原材料、房租、水电、人工等各项成本,每月纯利润少说也有2万块左右。明明和王磊的工资差不多,都是每月6千上下,而给我开的工资其实不算高。这样想着,我心里便宽慰多了。
  
  回到住处,稍事休息,我便打包部分行李,等第二天一早,7点多钟,洗漱完毕,便打包剩下的一些行李。穿好衣服、鞋子,回头看一眼酣睡中的三人,心里默默做着告别,便提着行李,蹑手蹑脚地轻声关门而去。
  
  时间还充裕,在早餐店吃完早饭,才拉着行李,坐车去火车站。现金存银行,时间上来不及,于是我便放在了行李箱的一个裤子口袋里,和一堆衣服叠放在一起,这样路上被偷的几率还小一些。但因为路途遥远,中途免不了时不时抬头看一眼行李架上的行李,确保安然无恙,才肯放心。
  
  在北京的这20多天,对我的冲击很大,让我认清了一部分现实,同时也发现了生活的魔幻:如表哥那样本科毕业的人,如今,每月工资不过两千多元,而且还要勤勤恳恳,每周上满五天;谢超一个初中毕业的人,一个月到手的收入却有1万+,连一个小工挣得都比表哥多,并且时间相对自由!当表哥们还在为了多挣钱,朝九晚五,按部就班的给别人打工时,谢超们已经挣得盆满钵满,早早实现财务自由了。
  
  2006-2010年前后,很多像谢超一样,来自农村,最多只有高中文凭的年轻人,靠着在大城市做烤串之类的生意,短短不到5年时间,便挣下了大几十万,不仅在县城买了房,有了自己的车,还风风光光地娶了媳妇,生了娃,过上了富足又儿女双全的美好生活。而像表哥那样,在北京这样的大城市,即便辛辛苦苦打拼五六年也很难存下钱,更别说买车买房、娶媳妇了,连租一个靠近市中心的一居室或两居室,都得咬咬牙。
  
  给谢超打工的时候,我也几次露出羡慕的神情。但与我看法相异的是,谢超反倒羡慕我们这些所谓的大学生。因为对他来说,大学生不只是名称,更是一种身份,它代表有文化、有教养,代表未来充满着无限可能。可惜他这辈子是无缘了。因为没文化,只能做一些小买卖,挣钱的门路很窄。
  
  他知道自己不是上学的料,所以初中一毕业就出来了,不想再浪费时间和精力,再去读高中。用他自己的话说:“在学习这件事上,我认命。”
  
  对他而言,大学生属于另一个社会阶层,是向上跃迁的阶梯,而他只能陷在依靠体力劳动挣钱的宿命轮回里,并将希望寄托在下一辈身上——只是不知道,下一辈人会不会重蹈上一辈的覆辙。
  
  起初,我对谢超的羡慕之情并不在意,以致工作几年后,才逐渐领悟上大学的好处:简单来说,上大学是一种延迟满足的过程。
  
  很早就进入社会,拼体力挣钱,看似赢在了起跑线,但后续的加速度有限。随着年龄增长,人的体能会下降,年长的人终会被年轻有体力的人所取代;而脑力劳动者则稍有不同,随着年岁的增长,智力和技能却是可以累加的,甚至会量变引发质变,在职场上跃上新的台阶。当然,职场也存在“35岁现象”,但待遇再差,往往也好过那些体力劳动者。
  
  最直白的例子是,这些如谢超一般卖烤串的人,往往没有社保和公积金的概念。每月一般也不会缴纳,到手的钱是多了,但长远看,却是提前消耗了自己的福利。因此,即便干到60岁,也不见得能拿多少养老金。反而需要为了家里的各种琐事和儿孙幸福,要一直干到实在干不动为止——而这样的例子,谢超跟我讲过不少。对他们来说,打工挣钱没有退休一说,只要缺钱花,但凡还有力气,他们便要一直干下去。而他们也普遍缺乏安全感,不像脑力劳动者,有更多安全保障。
  
  我以为谢超不会成为那样的人,然而不幸找上门的时候,从不跟你提前打招呼。大学毕业并参加工作七八年后,我才从另一个初中同学那里听说了谢超的不幸。
  
  我还没毕业时,谢超便已在县城买了房子和车子,并把老婆孩子接到县城生活。结果第二年,赶上父亲生了一场大病,仅治疗费便花掉几十万。为了治病,市医院、省医院都跑了个遍。虽然国家已经普及了新农合,但能报销的费用十分有限。为了手术费,谢超只好把房子和车子卖掉,姐姐和姐夫那里又凑了五六万,外面又借了四五万的外债,这才凑够了手术费和住院费。结果钱花了,在医院ICU病房住了小半个月,却还是没能挽救父亲的生命。给父亲办完后事,谢超便马不停蹄开始挣钱还外债。靠起早贪黑继续卖烤串,3年后,总算是还清了外债。结果刚轻松半年有余,又赶上大儿子患上肥胖症,他带着儿子四处求医无果,2年后,儿子也撒手人寰。
  
  好在他还有一个小儿子,后来总算健健康康地长大了。随着儿子越长越大,谢超身上的压力却一点没有减少。为了儿子在县城读书,谢超又借钱凑了房子首付,买了一个小一居,想着等将来挣钱了,再换个大一点的房子。儿子学习成绩还不错,将来也很有希望上大学,但这无疑进一步增加了谢超的焦虑感,因为将来需要钱的地方太多了。
  
  奥运会过后,北京对户外烧烤的管控开始放松下来,由此导致户外木炭烧烤又开始卷土重来。为了严肃整治这一乱象,2013北京又发布了《2013-2017年清洁空气行动计划》,加大了户外烧烤以及室内烧烤的执法力度。这一波行动,导致很多烧烤摊贩关门歇业,谢超的烧烤店也受到了一定冲击。因为烧烤炉过滤器不合规,谢超只能重新采购,而这一折腾下来,不仅耽误小半个月的生意,更增加了经营烧烤的成本压力,加之房租年年涨,但收入却大不如前。
  
  即便如此,总的算下来,在北京做烧烤也比老家做买卖划算。而且回去能干什么,干什么才能养得起全家,也是个大问题。
  
  谢超早就有了回老家陪伴老婆孩子的念头,但他想多挣几年钱再回去。因为房子贷款尚未结清,换大房子也遥遥无期,因此,什么时候是个头,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表哥那边,自从我毕业参加工作后,他的生活才渐渐有了起色。
  
  因为表哥的工作能力突出,3年后,职位逐渐从普通职员变成了小组长,而工资也有了较大幅度提高。表哥终于搬出了那个只要500元房租的局促合租屋,找了一个2000左右、稍微宽敞一些的正规三居室合租房。
  
  再往后2年,因为努力,加上一点点运气,表哥领导的一个项目,为公司带来超额利润,因此被公司领导赏识和重用,并破格提拔为部门主管。而后3年,因为部门改革,表哥开始涉足当时大火的移动短视频业务,并且屡创佳绩。再之后2年,表哥被被一家竞品公司看中,并以双倍薪资挖了过去。如今,表哥已经在新公司熬到部门经理级别了。
  
  表哥终于不再与人合租,而在公司附近花6千元租了一个正规一居室,户型朝南,还有一个小阳台,上班走路只要10分钟。
  
  表哥在32岁结了婚,表嫂是北京人,结婚第二年便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买房之后,表哥和表嫂的压力不小,每月房贷2万多,但好在两人工资不低。如果不出意外,用不了6年,他们便能还清300多万的贷款,此后便是无尽的美好生活。
  
  当然,表哥的坚持和幸运,我上大学时还无法预见。但这也也间接刺激了我,激发了我拒绝留在新疆,而决定奔赴北京,寻找人生更高价值和意义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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