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龙骧邺下 (第2/2页)
“司徒老成谋国。”萧胤的声音终于归于一种淬火后的冷硬,“着户、工、吏三部,依司徒之议速办!然…”他话锋一转,锐气再显,“军备岂可懈怠?兵部听旨!即刻点检三军,增造强弓劲弩,修缮冲车云梯!慕容垂!”
“末将在!”慕容垂精神陡振。
“着你领本部精骑一万,移驻并州上党!”萧胤手指南方,目光如电,“枕戈待旦,勤加操演!无朕旨意,不得擅动!但若西昌敢有异动,或东盛有北援之迹…”他眼中寒芒一闪,如雪夜刀光,“准你相机行事,断其一指!”
“末将——领旨!”慕容垂轰然应诺,声震四野,胸中战意虽被压制,却已寻得宣泄之隙。
“万岁!万岁!万万岁!”三万铁骑齐声山呼,声浪如狂潮怒涛,卷起漫天尘沙,直欲撕裂这北地苍穹!刀枪并举,甲胄铿锵,汇成一片死亡的金属风暴。
萧胤立于风暴之眼,感受着脚下高台的震颤,倾听着这足以令山河变色的呐喊。野心如熔岩在血脉中奔流。这北方的天与地,已尽在掌中!他缓缓抬起右手,五指张开,仿佛要将这如林的刀兵、这无垠的疆土、乃至那目力难及的锦绣南天,尽数攥入掌心!冕旒垂玉轻击,其声清越,在这金戈铁马的轰鸣中,竟如龙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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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在天启城“万岁”声浪撼动云层之际,数千里外荆州襄阳,一辆青幔小车悄然驶出斑驳的王宫侧门,碾过清冷长街。
车中,年轻的西昌王杨匡,裹着一件半旧的玄色棉袍,指尖冰凉。他掀起车帘一角,目光掠过街道两旁紧闭的铺面、面有菜色的行人。空气中弥漫着草药与绝望混合的气息。转过街角,凄厉的哭嚎刺入耳膜。断壁下,妇人抱着青紫僵硬的死婴,嗬嗬哀鸣;残破的兜鍪里散落着几枚铜钱,断腿老兵倚着土墙,浑浊的眼望着灰蒙蒙的天。
“停车。”声音很轻,却不容置疑。
杨匡下车,寒风卷起他单薄的衣袂。他走到那堆蜷缩于死亡阴影下的流民前,沉默地看着。一个饿得皮包骨头的孩子,伸出脏污的小手,怯生生地抓住他的袍角。那布料粗糙的触感,像烙铁烫在年轻君王的心上。他蹲下身,解下腰间一枚不甚值钱的玉佩,轻轻塞进孩子冰冷的手心,又将自己仅剩的半块粗麦饼,掰开大半,分给周围眼窝深陷的流民。
“大王……”随行的老内侍声音哽咽。
杨匡站起身,脸上无悲无喜,唯有那双深潭般的眸子,倒映着这人间地狱,翻涌着一种比愤怒更沉重、比悲伤更坚硬的东西。他没有回头去看那巍峨却空洞的王宫,目光投向更远处灰蒙蒙的山峦轮廓。北境的风,一日紧似一日。而他手中那份关于裁撤军费、暂停烽燧增筑的奏疏,墨迹未干,此刻却重若千钧。
“回宫。”他吐出两个字,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青幔小车调转方向,碾过满目疮痍的长街,驶向那同样沉重而未知的命运。车辙印在尘土里,深深浅浅,如同这个年轻王朝在乱世中艰难跋涉的足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