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章 黑熊锻体,姜鸿归家 (第2/2页)
日子在这清辉与香烟之中,便悄然流过了半年。
这一日,炼火房内。
姜义收功吐纳,周身火气敛尽,只余一丝温光在体内回转。
借那内丹精火之力,他的心腑火浊已去其五成。
心火主恨,火浊炼尽,则心无滞碍。
此刻,他只觉意念清明,思如镜水,胸中那股沉郁之气,也随火气一并消融。
缓步出阵,意态自若,却见外头青烟袅袅,
小儿姜亮的神魂已在那檐下候着。
他如今气色安然,不似旧时那般急促奔波。
想来长安城阴司那边,局势已稳,才得他这片刻清闲,能回家来歇一歇了。
见了父亲,姜亮脸上先是一怔,随即笑意自眼角漫开,拱手上前。
“爹,长安城那几处水府之争,总算是有了些结果。”
他语声里带着几分轻快,“渭河龙王势衰,泾河那位在西海撑腰之下,趁势崛起,如今已隐隐坐稳了‘长安八水之首’的名头。”
“虽还未及昔年渭河龙王那般气吞山河,却也算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说到这里,他眉梢带笑,话锋一转:
“鸿儿如今在泾河水府当差。龙王势高,他自然也跟着扶摇直上。日子,比先前可快活多了。”
姜义听罢,眉宇舒展,心中也觉安慰。
姜亮见他高兴,心里也宽了几分,又续道:
“如今那边风波已平,鸿儿也能稍作清闲。前几日他在城隍庙与我说,想着代他爹娘,回来看看您二老。”
他说得轻描淡写,实则带了几分歉意。
自姜锋与敖玉成婚后,先回鹤鸣山,又入西海,天各一方,这些年还真未曾归家省亲。
至于姜鸿,更是自打落地至今,连这两界村的土气都还未闻过半点。
姜义听完,面上的笑意更深了几分,须眉间都透着那股子安然。
嘴上却故作淡然,撇了撇嘴道:
“这孩子要回村,你娘怕又得闹腾个不休。”
说是打趣,语气却温得很。
话音未落,他人已转身,慢悠悠回了屋,把这消息一字不落地告知柳秀莲。
果不其然,柳秀莲那双素净的眼里,喜意翻涌。
还没听完,手上便忙活开了,翻柜取布,掸灰拭案,嘴里还念叨着:
“这回得好生张罗一桌。好歹是自家大曾孙,头一回来,不能寒碜。”
于是这一家人,就这么带着盼头,熬过了半月光景。
直到那日午后,村口老槐的叶影斑驳,一阵风送来人声。
循声望去,只见一位少年郎自拓宽了不少的村道而来,衣袂如波,气度不凡。
水蓝锦袍,面如冠玉,眉目清峻,神情间自带几分天生的贵气。
正是姜家的曾孙,那半具龙血的后裔,姜鸿。
虽说已十九岁有余,但龙族血脉绵长,使他看起来反倒稚气几分。
姜曦一早去学堂讲经,才到村口,便见雾气中那少年。
当即笑着唤道:“是鸿儿罢?”
声音温柔,又带着几分熟络的欢喜。
姑侄两虽是头一回相见,却早有耳闻,这会儿也不见生分。
寒暄不过数语,姜曦便一边引着少年往村里走,一边随口说道:
“今年雨水好,田里那茬禾苗结得实,你看这颜色,油得能照人。”
又指着篱下几只肥鸭,笑道:
“这几只怪家伙,挑地儿睡都拣灵气旺的地方。”
姜鸿听得极认真,神色恭敬。
姑婆每说一句,他便点头称是,眉眼温顺,似生怕漏掉半个字。
那股拘谨里,有几分礼数,也有几分局促。
行至半途,他望着这村中的瓦舍烟树,心中暗暗点头。
这两界村果然灵气不俗,地脉温厚,连空气里都带着淡淡的清润。
难怪能出得了爹爹、阿爷那般人物。
不过念头至此,也便止了。
这村子虽好,终究还在尘世。
若与那西海龙宫的广阔无垠、宝光冲霄相比,不过是一方浅井,一湾静水。
他心里清楚,阿爷成阴神,凭的是功德香火;
爹爹立名鹤鸣山,得的是道门真传。
至于这两界村,不过是个起点,一处缘由。
念及此处,他反倒将姿态放得更低。
那张俊朗的脸上,带着谦和的笑,眼底一片澄净。
他毕竟有一半龙族血脉,生来带傲。
可在这人间的长辈与堂兄弟面前,却宁肯收敛锋芒,只怕一不留神,隔出了那份亲情的暖意。
穿过几片阡陌田舍,绕过两三户人家,前头忽地一阔,便到了古今帮的练功场。
场上尘土飞扬,十来个半大的孩子正跟着刘庄主,齐声喝喊,拳风扑面。
那股子稚气的凌厉,竟也透出几分板眼。
姜曦抬手一指,笑道:
“喏,你那潮堂弟,还有铭表叔,都在里头呢。”
姜鸿循声望去,只见那些孩子们一板一眼,练的不过是寻常拳脚,虽用心,却未见奇处。
他正琢磨着该如何措辞,如何好生夸上两句,才能既不失礼,又不落俗套。
目光忽地一凝。
在人群之中,有个不过十岁的孩子。
身形虽小,筋骨却生得极正。
每一招每一式,都沉稳中带着股暗劲,拳风起落,竟有节有度。
姜鸿眉梢微挑,心头生出几分讶意。
他细细看去,那孩子的拳脚,并非市井路数。
每一次吐息,都若有若无地牵引着天地气机,周身灵光流动。
起初,他只当是错觉。
可越看越觉不凡,拳意起处,竟隐隐触到“养炁归骨”的门径。
那股圆融自然的气势,让他这出身龙宫的目光,也一时难以看透。
“妙啊。”他心底暗叹。
那孩子练的,已不是凡间拳。
论及精微,比之他们西海龙族的锻体之法,竟也丝毫不落下风。
风拂练场,尘沙微扬,孩子们的呼喝声此起彼伏。
而姜鸿立在那儿,眉宇间已多出几分郑重。
便在他这番细看之间,练场上那群娃儿的呼喝声正乱,忽有一个瞧着并不起眼的孩子,似觉有人注视,手上动作一顿,抬眼望来。
四目相接。
那一瞬,姜鸿心头一震。
神魂里仿佛被针刺了一下,连那股深藏的水意,也随之荡起微波。
他自幼生于龙宫,身负半脉真龙之血,神魂清润如海,向来不为外物所扰。
可此刻,那宁静如镜的水势,却似被投入一枚炙烫的烙铁,登时沸腾翻滚,热浪蒸腾,几乎难以自抑。
姜鸿的瞳光微敛,心念电转。
这感觉,他太熟悉。
那是火,与水生克的天性在相斥。
只是这火,并非常焰。
那是种纯粹、猛烈、几乎要灼穿魂魄的烈阳之气。
他能感觉到,那股气息不止旺盛,更稳,更浑然天成。
比他这个龙族后裔,还更盛上一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