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九章 以阵明神,敖烈心服 (第2/2页)
那鬼母子神,与罗刹国的铁扇公主,原是闺中故旧。
铁扇公主……火焰山……
这两桩名头一并在心头闪过,他心底便已隐隐有了几分猜想。
不过面上却是半点异色也无,只哈哈一笑,举杯掩去那点微意。
“无妨,无妨。”他说得轻快,笑意温和,
“哪家的门路都罢,只要能送咱家那娃儿进去,便都是好门路。”
笑声里,话题也就这么轻轻揭了过去。
夜深时,酒席散了。
杯盘撤尽,灯火渐暗。
姜亮挂念着长安那头的差务,未再久坐,只抱拳一礼,化作一缕青烟,随风而去。
院中余下几人,趁着酒意微醺的暖劲,反倒越发精神。
老桂卷起袖子,走入院心,重新调那座明神阵。
他在几处符文上略略动了手,将其中七分峻烈的气,改作三分温和。
阵中光影流转,符火若隐若现。
他这才招呼姜潮坐到阵眼,稳稳盘膝。
姜义、柳秀莲、老桂,再加上那气息方盛的新晋修士姜钦。
四人各据一方,低声咒引,掌势如云,气息绵长。
随着法力缓缓灌入,阵中并无雷霆异象,只有一层淡淡的光晕,如水月泛波,静静地将姜潮小小的身影笼罩其中。
那一刻,天地似都屏息,只剩风过松梢的细声。
夜色柔和,灵光不惊,倒更显几分沉静庄然。
在那温润如玉的阵光笼罩下,姜潮的神魂微微一颤,似被春雷惊醒的蛰虫,轻轻翻身,自梦中苏醒。
他眉心一点淡痕,本如晨雾中一缕日影,此刻却渐渐明亮。
光不炽烈,却有股温柔而笃定的劲儿,在这夜色静寂的山祠中,仿佛一轮小小的太阳。
姜义垂目观之,心下暗叹。
前些日子,他才接触过那驼峰山山神的内丹精火。
彼时那火虽盛,却终是积年沉火,带着几分死气。
反观自家曾孙眉心这点焰光,虽弱,却清纯至极,精而不杂,柔而不散,天真中自有一股不容玷染的高意。
四人合力,忙到月上中天。
阵中光华渐敛,如潮水退去,只余星点余辉。
那小小的身影已歪着头,靠在光晕里睡去,睡得极安稳,嘴角还挂着一点梦中的笑意。
老桂见状,忍不住捋须笑了,语气里满是宽慰。
“成了。”
他微微颔首,声音柔得像怕惊了那阵里熟睡的孩子。
“照这般,再修六日,便可初步见效。”
“此后每年温养一回,三年之内,稳稳可成。”
姜义闻言,也只是点头浅笑,未多言语。
世事纷繁,此刻只觉静好。
次日天光微明,院外露气新鲜。
姜潮醒来时,浑身轻快,神清气爽,比睡了十个时辰还舒坦。
他一骨碌翻身坐起,衣衫也顾不得整,火急火燎地去拉小表叔:“走走走!今日要早些。”
昨日来得匆忙,只在涧边插了面黑旗,那三只老熟的精怪还未来得及照面。
这会儿天刚亮,他心头惦念得紧,连早饭都顾不得吃,就拖着人往鹰愁涧那头跑去了。
孩子们一阵风似的跑远了,笑声在山脚间散开。
姜义却缓缓起身,负手而行,寻到了姜钦。
“走罢,”他说得平平,却带着一丝笑意,“随我去涧边,见见你那位‘敖三哥’。”
姜钦心下自明。
他能有这番造化,敖三哥的功劳不小。
论理,该由阿爷亲自走这一趟。
两人沿着山径而下,山风带着几分湿意,隐隐传来涧底水声。
到了潭边,姜钦依旧照旧,立在那青石上,对着水面低唤几声。
不多时,深潭波光一皱,一道白影破水而出。
敖烈那颗雪白龙头,微微探出,龙须垂拂,神威如旧。
那双金眸开阖间,似有闪电流转。
“姜老太公,”他低声一唤,声音在山谷里回荡,“多日不见,风采依旧。”
称呼未变,语气却不同了。
少了往昔那点敷衍寒暄,多了几分发自心底的敬意。
这份转变,姜义未必在意,敖烈却自知分量。
困于此涧多年,他常听姜钦闲话人间趣事解闷。
自是知晓这位姜老太公,是如何力排众议,在太平道其势极盛之时,执意让家人与之划清界限。
那可不是“运气好”四个字能说尽的事。
那是见识与胆魄兼具的抉择。
敖烈这般身份,自然知其中深浅。
姜义见他探首,也不多作寒暄,依礼拱手。
“三太子,此来,是特为谢过。”
说着,从袖中壶天取出几篓灵果,几只处理干净的灵鸡。
灵气氤氲,香气清透。
“些许薄礼,不成敬意。”
往常这些话,多半是场面客气。
可今次不同。
他这声“敬意”,是真心。
只是手头这些灵物,虽也精纯,终觉不够拿得出手。
他心底也知,敖烈帮的忙不止一星半点。
可若真要杀那三族灵鸡,以报此恩,却也终是下不得手。
那颗巨大的龙头听罢,竟也露出几分笑意。
龙须微微颤了颤,声若滚雷,却带着几分温意。
“自家弟兄之间,老太公何必客气。”
此话一出,语气里那股真诚,倒比往日多了几分。
敖烈如今与姜家人说话,已不再有半分敷衍之意。
他心底,对姜义这位老人,是越发佩服了。
佩服他那洞见时局、早早脱身的远识,也佩服他那股看似温和、实则不动声色的手段。
当然,更有几分私心。
他那“真诚”,也有赖于一个人。
他那位如今风光无两的妹夫。
往昔这些年,他心里总是别着气。
看着妹妹嫁去凡家,做了个凡人媳妇,总觉得是落了身份。
那姜锋,虽不是无才,只是当年太寡淡,看着没甚出息。
在他眼中,便难免有几分“吃软饭”的嫌疑。
虽说妹妹心甘情愿,他敖烈嘴上不言,可心里,总是不痛快。
可如今不同了。
姜锋不但风风光光地重回鹤鸣山,成了那天师门下最受宠的亲传。
更年纪轻轻,便获封“道门护法神”之号。
趁太平道溃败之机,他一人镇下数十方庙宇,香火绵延,声名盖世。
这等成就,纵是西海龙宫诸子之中,除了那位天纵奇才的大哥,怕也难再寻出第二个能与之比肩的。
敖烈每每想到此处,心底那点旧意便烟消云散。
如今提起“妹夫”二字,反倒添了几分自豪。
既然服了妹夫,那这妹夫一门,敖烈自然也看得顺眼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