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吏称其职,虽古贤相何以加 (第2/2页)
行百里者半九十,虽然已经到了收尾阶段,但不意味着这阶段的工作不重要。大明“摆烂王”明神宗和他的臣子,身后毁誉就看史书上的最后寥寥几笔了。
往大了想,此书的内容还会一定程度地影响到今后大明的意识形态,决定后来者做怎样的人。
监修官嘛,反正真正干活的是翰林院的“牛马”,挂名的不需要懂史,只需要名头足够大就行了。朱由检按照惯例,把朝堂的大佬一股脑塞了进去充门面,意义就是这些大佬的履历上会加上这么几笔:某某年任《神宗实录》某某职,担任某某部分协修等。
朱由检今天比较闲,他拿上自己的评语出发翰林院,准备去人前显圣。
当然,他也不完全是为了装逼,也是要顺便解决一些实际问题的,比如给朱翊钧同学挽尊,美化几笔。
他几十年不上朝,文官肯定讨厌死他了,不可能有什么好话,但朱由检觉得,他不上朝是事实,但说他不理事就有些冤枉他了。
万历三大征,再怎么诟病,那也是打赢了的。朱由检觉得,他只是通过怠政的外在表现,来掩盖他用内官十二监取代外廷的事实,当然,他失败了,因为外官跟皇帝不对付,内官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甚至他们的道德底线要更低一些,心理要更变态一些。
所谓“君正则臣直”,这路还是被朱厚熜给带歪了啊。
权谋这种东西,终归不是正道。最初的权谋家,战国时期的韩国便很喜欢玩“术治”,玩“刑不可知则威不可测”,君王喜怒不形于色、君威莫测那一套,结果把自己给玩死了。
其实政治哪有那么复杂,想做什么就说出来,想办法说服大部分的人,或者被说服,将道理掰开了揉碎了讲,不怕麻烦。同志们理解了、学透了,才会支持你嘛。
朱由检就明明白白地说:朝廷缺钱,军队太穷没有战斗力,国家需要搞钱,需要先军。这其中可能会有些改动,让大家有些不适应,为了大明,为了百姓,也为了你自己,多担待。
担待不了也要担待,除非你能打得过我,或者煽动军队推翻我。可是,军队为何要反我呢?!
翰林院,这里住着一帮清贵。以往他们忍受清贫,是为了搏一个更大的出路,因为根据潜规则,内阁大学士往往是从翰林院的清流官员里面选出来。
可是现在他们却有些迷茫了,因为皇帝不按常理出牌啊!新科前三甲直接外放了,没有再送到翰林院打熬。
这到底是几个意思嘛?传递出的风口,难道是皇帝要让他们翰林院坐冷板凳了吗?
可是潜规则就是潜规则,他们又不能跳到皇帝的面前说“皇帝,你怎么不给咱哥几个搞个大学士当当啊”,这不符合人设。求田问舍、求官,很丢脸的。
于是他们想出来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那就是通过《神宗实录》,好引起皇帝的注意。
重用那是下一步,他们至少要让皇帝不要把他们给遗忘了才好啊。翰林院的这群官员,本来是皇帝亲信,日常要给皇帝讲学的,可是这几年,皇帝哪曾召见过他们哪怕一次?
上班摸鱼拿工资,真的很慌。翰林院的这些年轻院士们害怕,下一秒就被皇帝给“优化”掉了,毕竟朝内已经传出来皇帝要裁军和开启“润查”“润计”的消息了。
所谓的“润查”“润计”,就是在原本每六年一次的京察和大计的情况下,额外抽查一次,时间不定,全看自己的心情。
京察和外察,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都流于形式,甚至成了党争的工具了。可是今上不一样啊,那是个上一秒跟你笑嘻嘻,下一秒就把骑兵派到你家门口的笑面虎,偏偏那群大头兵那么听皇帝的话,无论是皇帝的禁军,还是京营及地方军队,都是这样。
大考要是动了真格,也不知道要有多少朝廷要员下马,恐怕就连堂官、部员都不能置身事外,尚书之间都要相互扭打起来。
好消息是他们成功了,确实引起了皇帝的注意,但是他们的困境还是没有解决,那就是怎么让皇帝重用他们。既然皇帝那么有主见,那么皇子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这一代打不赢,也可以谋求下一代的胜利嘛。
虽然可能要很久,但好歹也算是有个盼头不是?!又或者,皇帝有个三长两短,那么他们的机会不就来了?!人人都不想有张居正的下场,但人人都想做张居正,并且觉得自己不会重蹈覆辙。张居正当年,不也只是一个小小的翰林官么?!
他们不仅“摇”来了皇帝,并且皇帝又“摇”来了内阁大臣。小小的翰林院,平日里蓝袍都少见,如今却是遍地朱紫了。清流官说是傲气得不行,只相信道理,用先圣的言论背书,谁的面子都不给,可是如今见了这么多大佬,他们气都不敢喘一下。
朱由检并不知道翰林院众人内心如此丰富的想法,他没有刻意针对翰林官,当然也没有很重视他们,就对了。这些七八品的小官,连贴上“职官书屏”的资格都没有。
整个大明几万名官员,朱由检哪里记得过来,他能够记得给这些中下级官员发点生活补贴,都已经很不错了。下级官员的升迁贬谪,甚至都不经他的手,很多时候都是吏部自己就决定了。
掌握人事的就是牛掰,要不然吏部尚书也不会被人尊称为“天官”了。士子十年寒窗苦读,从几万人里面杀出来,好不容易混了个官身,命运如何还要掌握在吏部的手里,其中辛酸可想而知。
吏部的大人做事公允还好,升不上去也算技不如人;如果遇上个胃口大的,真不知心中得怨忿成什么样。
仁者见仁,朱由检为张居正写的评语,毕自严看了以后眼睛都亮了,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好了不少。
作为牵头改革的人,他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但对于自己的身后名还是很在乎的,害怕自己辛苦一辈子,结果被人骂做国贼,那真的是万般委屈咬碎了牙。
朱燮元私下里是个比较风趣的人,在人前则比较内敛。
“十年来民安其业,吏称其职,虽古贤相何以加?!叔大得陛下此言,足以闭目矣!”朱燮元感慨道。
“你的意思是张居正死不瞑目咯?!”朱由检在心中暗暗吐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