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赌命汉戒赌 (第1/2页)
闻家常年放局,主要是以牌九为主,还有支骰子,捞大爬犁。屯子里有近一半的汉子都好这一口,而闻老千则是这赌局的铁杆台柱子,风声紧时会收敛几天,风声不紧时就兴阳一阵子。黄四亮也好赌,多次去闻家赌场押天九试运气,母亲知道后,把他一顿数落,并让他下了保证。为脱离母亲看管,黄四亮想出去单过,于是惦记着金书启和公冶莲出事后村西那座空房子。那房子因村民犯疑惑一直没人愿意买,他却不信邪,与金铁匠讨价还价,以低价三百元买到手,稍作收拾就搬了进去。
自从黄四亮领着媳妇回村,闻老千心里始终别着个劲儿。平日里遇上贾来莺,他那小眼珠子就叽哩轱轳不够使了。得知黄四亮搬到了村西北角,总想找机会去占便宜。有几次,他看准黄四亮不在家的空档溜去,然而每一次强迫都遭到拼命反抗,没有让他得逞。贾来莺不敢道出实情,只是让四亮少往赌场跑,说晚上别把她一个人扔家,防备着有人图谋不轨。
闻老千对贾来莺贼心不死,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对策,二姐闻小嘚瑟给他添油加醋:“如果不是老贾乱点鸳鸯谱,那来莺早是你的了。”姐夫钱老牤给他出招:“那四亮也好赌,只是不经常上场,整两人生意生意,让他上茬,然后你跟他过着。就凭你那两下子,他不是你个儿,治他个六门到底……”闻老千说:“这招儿行,不过也得仔细琢磨一下,整周全一些。”
这日,黄四亮又到赌场卖呆,鬼子漏往炕上一抬胯,拿他逗趣:“你小子真能玩漂儿,三九天光脑瓜,缩脖端腔直嘶哈!”黄四亮抱膀逞强:“我这是傻小子睡凉炕,全凭火力旺。”鬼子漏作东,闻老千、白耗子上来抱门,众赌徒纷纷押注。
推着推着,闻老千掂量着赢来的一把钞票,对黄四亮说:“你看鬼子漏斗开了锅。还不赶紧趁着热乎劲儿捞两把?”黄夺和黄耷也都催他押两把,黄四亮动了心思,脱了鞋上了大炕。钱老牤说:“耍钱人没脸,你看这四亮架不住圈拢,手又刺挠了。”没几个回合,四亮就赢了八百元。鬼子漏说:“今个我手气太臭,我不干了。四亮,来你作把东。”黄四亮摇头摆手说:“不行不行,我得回去了。”闻大裤裆说:“赢俩钱就尖尖腚了,连我场子都不捧了,行了行了,你走吧,没有你也照样开局。”
黄四亮一寻思,别让人说自己输钱囚赢钱走,就坐回到炕上说:“那我就推一单,把庄门。大驴老驴给我照管儿。”黄夺黄耷应声蹭到了黄四亮身边。闻大裤裆说:“看,四亮还是讲究人,都谁上场赶紧押啊?”这边话音刚落,鬼子漏、钱老牤等人就上来抱门。黄四亮说:“鬼子漏,你歇一会儿,换换手气。”鬼子漏说:“我就不信,还总没时气?我抱扛门。”
紫檀色的木方牌九码好了。炕上分别坐成庄门、扛门、过门和天门。推了几个回合,黄四亮又赢了许多。鬼子漏说:“我不干了,没钱了。来,谁来报天门,别让局黄了。”闻老千嘻嘻一笑说:“我来报天门。”黄四亮说:“你可得了吧,咱俩是连桥,我才不和你过招呢!”钱老牤说:“别扯这个,啥连桥,来莺和来燕都是老贾河边捡来的,一点儿血缘关系都没有。赌场无父子,论啥亲戚嘛!”闻老千眼睛一抹搭,故意拿话钢他:“咋地?怕我呀?”黄四亮一瞪眼睛:“怕你?我惧怕过谁呀?”闻老千又钢一句:“不怕就来,你今儿个手气好,让我领教领教!”黄四亮说:“那好,我还坐庄。”闻老千嘴角微微一翘:“你可得坐稳了。”
闻老千一上场,两只小眼睛直冒绿光。过了三四个回合,还是黄四亮赢。闻老千说:“我就不信会栽在你四亮手里,我推你押,咋样?”黄四亮说:“随你。”闻老千对鬼子漏和白耗子说:“你们先给我照管。”闻老千码牌,牌在他手里那简直就不是牌,把牌弄得唰唰唰直响,只一会儿的工夫就把牌九码好了:“你押哪门?”四亮说指着眼前:“天门。”
闻老千麻利地将骰子抓在手里捻了捻,手像个鸡爪子似的向上一提,喊了一声“中间开门”,猛然将手指张开,两个骰子哗楞楞掉进了碗里,蹦了两下,又转了两圈儿,待稳定时众人叫嚷:“七穿”。闻老千迅速把第一扇牌发给了黄四亮,等第二扇牌发过来时,钱老牤拿手里看了一眼,脸上浮现出一丝胜利在望的微笑:“一配牌。”闻老千心领神会,将黄四亮天门牌的前两扇亮开了,并催促把后扇亮开。
揭了牌,过门扛门都输,天门赢。黄四亮满脸得意,拍拍黄耷肩膀:“老驴,咱来了点儿,押。”黄耷问:“押多少?”黄四亮说:“只要庄不拦注,有多少押多少。”闻老千心中高兴,可脸上依旧平静。黄夺问:“押哪门?押扛门吧?”黄四亮说:“还是天门红。”黄耷把厚厚一叠钱全押上了。
骰子又掷了下去,赌徒们探头凑上前来看,叫道:“九自手。”哗哗哗哗,不一会儿牌就发完了,黄耷配了半天牌,闻老千摧道:“老驴,头年儿还能配出来吗?”“输钱你也不忘张狂”黄四亮接过牌,看了看,黄耷说:“前撵吧?”黄夺说:“应该后坐。”黄四亮将牌放下时,闻老千不慌不忙地说:“不管你是前撵还是后坐,你都输定了。你前撵保不住前沿阵地,后坐坐不稳江山社稷,我起了对皇上。”说着一亮牌,一脸怪笑地将钱全搂了过来。
黄四亮眼睁睁看着那些钱全被闻老千搂了过去,心里堵上一口气来,对黄耷说:“再押!”黄耷为难地说:“干腰子了。”黄夺说:“都押了。”黄四亮急于往回捞,对闻大裤裆说:“老闻叔,兜里清皮了,架俩钱。”闻大裤裆不情愿地说:“那钱输的眼蓝哪,免子拉车也供不上啊!你现在没点子,先缓缓手吧。”黄四亮却满不在乎,大声说:“钱算个啥,钱喂老牛都不吃!”一听这话,众人都笑了。钱老牤说:“这话说得针对,老牛确实不吃钱。”闻大裤裆忽然来了爽快劲儿:“行,就冲你这句话,就架你一千。这回你别那么狠实,匀乎点押,再多我可没有。”
几个回合下来,这一千元也输净了。黄四亮冲大家借钱,一个个都不愿意。黄四亮对卖呆的金四眼说:“小哥,我知道你有,借几个救救场子。”金四眼顺腰里掏出一沓钱:“这是五百元,好钱借给你,你可得准成。”黄四亮说:“你放心吧,赅不黄啊。好借好还,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闻老千重新码好牌九,黄四亮把钱又全押上了。黄耷说:“你悠着点儿。”黄四亮说:“我喜欢速战速决。”闻老千说;“好!我就喜欢这种性格。”说着把骰子抓在手里:“咋开门?”四亮说:“跑单章,两头粘。”
牌发了下去,这一回,牌点儿起的很是蹊跷。一亮牌,黄耷说:“牌点儿挺低呀!”黄夺懊丧地说:“庄是个三五毛,咱是个一二开。”黄四亮气得哇哇直叫:“肏,咋这么倒霉呢!”黄耷说:“今个儿倒灶,别干了。”黄夺说:“钱不是一天耍的,缓缓几天再战吧。”闻老千歪着脑袋,眯起小眼睛:“怎么样?没钱了吧?还押啥?押房子?可那房犯硌応。押地?那几亩自留地我可不稀罕。”黄四亮输了钱,还受着气,猛一拍炕说:“闻老千,你别那样,嫌我没钱是不?我押命中不!”
闻老千用手摸摸下巴,嘶嘶两声说:“命最值钱,也最不值钱,我可不想让你把这破命送我手里。不过,我有个想法……”黄四亮急道:“哪儿那么多废话,啥想法你快说。”闻老千直视着四亮:“押女人,敢不敢?”
屋内忽然静下来,众人目光都投向了四亮。见他半晌没吱声,鬼子漏捏着公鸭嗓,阴阳怪气地说风凉话:“女人算个啥呀,肯定喂老牛都不吃。”钱老牤用瞧不起的眼神斜视着说:“嘁,女人就像这身上的衣裳,没了这件还有那件。”闻老千现出一脸怪笑:“舍不得吧?”怕输吧?那就算了。”
一时间,赌徒们说啥的都有,唯恐四亮抱熊。
“四亮肯定舍不得押女人。”
“四亮是妻管严哪!”
“大男人还让女人管住了?”
“押女人兴许能来时气!”
黄四亮竟然脑袋一热,一掌拍在炕布上:“押就押!”黄耷喊道:“不能押!”黄夺上前来拽黄四亮:“你可得想好喽!”黄四亮早已输红了眼,瞪着眼睛对闻老千说:“今个儿就赌个你死我活。”闻老千嘴一撇:“嘁,还不定谁死谁活呢!这一局别人闪开,我跟他单挑。”说完开始码方子,这时赌徒们又议论开了:“哎呀,头一次看见押女人的。”
眼看一场好戏即将上演,赌徒们都来了兴致,又议论纷纷。
“这局有意思了!”
“这押女人咋算哪?”
“要不论宿?一宿顶一千。”
“不行就换呗!”
黄四亮还押天门,闻老千怕他反悔,说道:“不管输赢,押上就是一辈子,谁反悔谁是这个?”说着伸手比划了个八爪王八。黄四亮催促:“你就保赢啊?别那么多废话,赶紧打骰。”闻老千看看围观的人们:“都听见了吧,众人给作个证啊!”说完,骰子又落了下去,在碗里转了几个圈,喊一声:“六过。”
牌发完,闻老千不看牌,只用手在牌下一摸,就分出了前后,然后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神色,等着黄四亮配牌。黄四亮把牌拿在手里,配了半天,头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众人凑过去看,黄耷说:“完了,完了,只能配毕十了。”黄夺说:“惨了,惨了,这下输定了。”
不等四亮配完牌,闻老千就十分得意地先揭了牌,指着牌点说:“看清楚喽,我起了九王爷。”黄四亮傻掉了,手里的牌一块一块滑落了下去,只听闻老千说:“四亮,我先与来莺提了亲,可是你把来莺给拐跑了,你知道我心里憋多大的气?今天我把失去的赢回来,也算是你的报应。我呢,看在所谓连桥的份上,我也不让你白输。我把来燕给你。我今儿高兴,你今天的赌债都算我的。”
赌徒们都说老千真大量,办事讲究。闻老千提醒黄四亮:“得,明个儿都抓紧办手续吧,我可不想再耗下去。”鬼子漏说:“是啊,防止夜长梦多,万一打耙子怎么整。”金四眼说:“不能打耙,四亮也是个讲究人,肯定认赌服输哦!”
黄四亮呆若木鸡,感觉有异样的东西滴落到了手背上。黄耷提醒说:“都散场了,回家吧!”黄夺也说:“走吧,认了吧。”黄四亮木呐地说:“回家?我还哪有家了!”
他像丢魂一样回到家里,把帽子往炕上一扔,靠在炕头墙唉声叹气。贾来莺从被窝里探起头,问道:“你蹲那儿犯什么愁,快点儿睡觉。”黄四亮痛恨自己到了极点,一边往墙上撞脑壳一边说:“我,我不是人哪!我对不起你呀!”贾来莺支撑起身子问:“咋拉?你咋对不起我了?”黄四亮带着哭腔说:“我把你,输了!”来莺瞪了他一眼说:“别他妈扯犊子,赶紧死觉。”黄四亮抓着自己的头发说:“这是真的,我肠子都悔青了!”贾来莺猛地爬起来,推搡着黄四亮,大声喝问:“你把我输给谁了?是不是输给姓闻的了?”黄四亮痛苦不堪地说:“是他,还能有谁!”贾来莺一听,气得啪啪直打他嘴巴,又撕扯他头发,连骂带怨:“你呀,真是白精明一回了,你咋啥当都上呢?那小子猴儿奸,有几个能玩过他!你呀你,白瞎了我对你的一番心思了!咱到一块多不容易,现在倒好,你用够了,玩腻了是吧?也想换换口味了是吧?那好,你都不讲情意了,我还讲啥?你这就让闻老千来吧!”
任凭打骂,黄四亮一声不吱,贾来莺累了,坐在炕上抹眼泪。
天一亮,贾来莺红着眼睛去求黄士魁,让去跟闻家人商量,看赌场押媳妇能不能不算数。黄士魁找闻大裤裆:“老姨夫,咱沾亲带故的,你劝劝老千,押女人这算什么事儿呢?这事儿能让人笑掉大牙,看能不能用钱顶账。”闻大裤裆面露难色:“魁子,不是我当姨丈人的不帮你说话,劝是没用的,老千不会吐口。那都是你情我愿的事儿,怨就怨四亮一时糊涂。老千料定会你会来当和事老,昨晚就给我下话了,不让我塞这个牙缝子。”
黄士魁几乎一溜小跑进了老宅:“四亮上赌场,输昏了头,昨天晚上把媳妇押给闻老千了!”一听这话,春心惊谔不已,老憨急问:“真的假的呀?”黄士魁说:“闻老千早就打来莺主意,肯定是他找人一起作的扣儿,故意引诱四亮往里钻,四亮让人调罹了,可上了大当了,这回算是瘪茄子了!”春心坐在炕上直拍胸脯骂道:“四亮啊,你是枉活一回呀,咋啥当都上呢,我的话你都当成了耳边风,不信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哪!”老憨气得直骂:“丢人哪!跑头子哪有好货!”黄士魁说:“才刚那两对都一起上公社办手续去了,说明个儿早上就换媳妇了。”春心说:“魁子你看这事咋整啊?上回不是你当说客把老贾说动心了吗?你去说说啊?”黄士魁一脸无奈:“没用,这次和上次不一样,已经晚了。是四亮不知天高地厚,自己酿的苦酒自己咽。”老憨忽然说:“上法院告闻老千,赌博赢媳妇犯法!”黄士魁说:“告也是白告。是,表面上看是因赌博换的,可人家会换得合法,人家互相离婚,然后再婚,啥毛病不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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