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高架(上) (第2/2页)
顾翊把榛子酥掰成两半,糖霜簌簌落在校服裤褶皱里。远处隔离带闪过零星野花,淡紫色的瓣膜在风中颤抖如蝶翼。他正要阖眼假寐,一滴水珠突然砸在车窗上,绽开的涟漪里倒映出姥爷陡然绷直的脊背。
“见鬼了?”老杨猛拍雨刷器按钮,“天气预报说全天晴啊!”
铅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吞噬苍穹。不过三次呼吸间,暴雨已如天神倾倒的银盆轰然坠落。雨刷器在挡风玻璃上划出凌乱弧线,柏油路面腾起乳白色水雾,整个世界仿佛被塞进灌满水的毛玻璃罐。
“掉头!赶紧掉头!”穿中山装的周老先生捶打座椅,“我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淋雨!”
“各位别急,前面两公里就有匝道...”老杨的声音突然卡在喉咙里。仪表盘指针在80码刻度疯狂震颤,可窗外掠过的公里牌数字正以诡异的速度倒退——EXIT47,EXIT46,EXIT45...
“怎么越开越远了?”杜阿姨的翡翠镯子磕在窗沿。所有人都看见本该出现的匝道口消失不见,高速公路像被无形剪刀裁切的黑色缎带,永无止境地向前延伸。更诡异的是,隔离带外的旷野上竟没有一辆车——这条通往市郊的主干道,此刻寂静得像座被遗弃的墓园。
顾翊的指甲陷进座椅海绵。回头,姥爷枯枝般的手指正死死攥住诗集,泛黄的纸页被攥出深褐皱痕。
“呜哇——”
婴儿啼哭刺破雨幕的刹那,顾翊看见姥爷手背暴起的青筋。那哭声忽远忽近,时而像从地底渗出,时而像贴着车窗游走。穿玫红唐装的赵奶奶突然尖叫着指向车尾,浑浊瞳孔里映出挡风玻璃上密密麻麻的手印——无数青黑色的小掌印正从玻璃边缘向中心蔓延,仿佛有看不见的孩童在拍打车窗。
“幻觉!都是幻觉!”周老先生掏速效救心丸的手抖得像风中秋叶,“闭眼!都闭眼!”
轮胎摩擦地面的锐响撕裂耳膜。顾翊在失重感袭来的瞬间扑向姥爷,老人被他整个笼在臂弯。金属扭曲声与玻璃爆裂声同时炸响,世界在翻滚中碎裂成万花筒般的色块。他听见杜阿姨的翡翠镯子撞碎在车顶,周老先生的包飞过眼前,温热的血珠悬浮在翻飞的《李商隐诗选》纸页间。
当大巴最终侧翻在路基斜坡时,顾翊的锁骨正抵着扭曲的金属扶手。血腥味混着汽油味涌进鼻腔,他摸索着掰开姥爷的安全带,玻璃碴在掌心划出浅浅的血痕——但十来秒后那些伤口便愈合如初。
“翊娃子...”姥爷沾血的手突然攥住他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往东跑,别管...”
凄厉的嘶吼淹没了尾音。顾翊抬头看见挡风玻璃缺口处探进的怪物头颅——那东西长着人类孕妇的肿胀肚腹,脖颈却扭曲成蛇类般的S形,鳞片缝隙里渗出的黏液在雨中腾起青烟。更多黑影从路基下方攀援而上,它们的指骨刺破皮肤,化作森白骨刃刮擦着车体。
“姥爷,走!”顾翊踹开变形的安全门,冰凉的雨水浇醒他每一根神经。那些黑影停顿了半秒,突然齐刷刷转头看他,数十双熔金瞳仁在雨幕中亮如鬼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