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想想后果 (第1/2页)
配料够全,从唐到清,自耀州窑建窑后,凡文献中提及过的釉料一应俱全。
而且全部遵循古法:比如黑土、红土、高龄土……原部采的是原土,之后研磨、磁吸、过滤。
大致扫了一遍,林思成戴上手套:
“茶叶末釉本为唐代时黑釉瓷过火(温度过高)的窑变瓷。两宋时大量烧造,但因技术不成熟,釉质粗糙、呈色不匀,所以多为民间用瓷。陆游所指的:极粗朴不佳,唯食肆以其耐久多用之……指的就是这一种。”
“直到明中期时御器厂开始仿烧,质量显者提高。之后到清代,景德镇官窑已能使炉温衡定于1300度以上之后,茶叶末釉的品质才达到顶峰……特别是雍正、乾隆两代,一度成为宫廷御器,称其为‘秘釉’……”
“清代《陶雅》载:茶叶末黄杂绿色,以滋润,鲜明,活泼,三者为贵矣……娇娆而不俗,艳于花,美如玉,范为瓶,最养目……”
边说边干,林思成拿起料斗,又揭开了球磨机盖。
刘东猛使眼色,两个雕胚师秒懂,忙跑了过来:“林老师,不敢辛苦你,我来……”
“你们要来?”林思成笑了笑,往后一退:“好,你们来!”
其中一个接过斗,又拿起铲,另一个又搬来了电子秤,然后,静静的看着林思成。
林思成似笑非笑:“两位老师继续!”
两个雕胚师彻底怔住:不是……你让我们继续什么,应该是你继续。
你不讲配方,我们怎么配料?
林思成:呵呵……想要配方,你想什么呢?
远远的看了刘东一眼,两个雕胚师讪讪一笑:“林老师你要自己配?但料都挺重,你要用哪个,我们帮你搬过来?”
林思成笑笑:“不用!”
釉料台很大,釉料准备的也极多,每种都是用缸盛。
林思成就拎了只桶和铲,直直的走了过去。
都不用刘东再使眼色,有一个算一个,全都瞪圆眼睛。有人甚至拿起了纸和笔:釉料配比,哪怕错一个百分点,烧出来的呈色都会天差地别。
所以肯定要称,肯定要精确到克以内。只要记住具体的重量,就等于标准的配方。
但随即,一群人愣住:铲了几斗黑土,林思成并没有上秤,而是又往里铲了几铲红土。
不是……你都不带称一下的吗?
王虹没忍住,往前一步:“林老师,是不是称一下重,能更精确一些?”
“不用!”林思成头都不回,又铲其它配料,“反正是试一试,试错了也没关系!”
众人愕然无言:就你这么随性,一铲半铲的往里铲,能试对了才见了鬼?
但也不是没人留个心眼,就像桌子上的那樽牡丹瓶素胎,从头到尾,林思成都表现的漫不经心,三心二意。
刚开始的时候谁都没当会事,但最后呢?
所以好几位仍旧一丝不苟的记在了本子上:黑土六铲,红土两铲……咦,最后那一下铲子抖了抖,应该算三分之二铲。
就这样,林思成围着料台:黑土、红土、高龄土、石英、钾长石、方解石、滑石粉、玛瑙末、草木灰……但凡上面有的配料,他或多或少,都会往桶里铲一点。
一群人越看越怪,越看越怪:配料这么多,这么杂,还没啥哈数,到时候配出来的釉浆,会是个啥?
但怀疑归怀疑,该记还得记……万一呢?
而随后,他们竟然连记都不知道怎么记了:估计觉得份量不太够,或是配比不对,林思成返了回来。
但没有铲,而是直接用手抓。有的抓一把,有的抓半把,有的抓进去一点,又会抓出来一点。
甚至于,前面抓过一次,等其它配料抓了一部分之后,林思成又返了回来,又抓了一把半把。
然后又往前抓,挑了抓着几样后,竟然又倒回来,再挑着抓几样。
有的两遍,有的三五遍,最多的是黑土,足足抓了十二回。
回数倒是记的清楚,包括每次抓了多少把,也记的很清楚。但具体每把是整把是半把,每把又是多少,天他妈知道。
这他妈还怎么记?
但该记还得记。
到最后,人腰粗的不锈钢桶装了半桶,少说也有六七十斤。
林思成停下,又想了想:“再来点锑白,辉锑矿也行!”
一群人怔住:那玩意在古代确实用来生产过白瓷,但只有白瓷才会用,而且有毒。
研发中心当然没有,但实验室有。
就隔着一层楼,前后三分钟,东西拿了过来。
这次没用手抓,鸡蛋大的勺,林思成挖了七八下。
依样画葫芦,该记还给他记上。
球磨,二百目,林思成开始调浆。
仍旧很随性:倒一半磨好的釉粉到料缸里,又直接拿桶在水笼头上接水。先接了约小半桶,又接了约摸四三之一,然后又接了约摸三分之一。
前后五六回,口径一米的大缸满了大半。
然后,林思成把案上的半桶陈茶水也倒了进去。
看着咕嘟咕嘟冒泡的釉浆,一群人哑口无言:这他妈又该怎么记?
茶是多少,水是多少?
冒一个水泡就一炸,然后就是一股烟,这肯定是起了化学反应。但具体是什么反应,反应公式和产生的化合物是什么,又各有多少?
天知道……
正不知该说点什么,林思成一指:“匀速搅拌!”
说完,他又拿起桶,开始重新配料。
众人后知后觉:这是要配两种釉?
诧异间,林思成或铲半铲,或抓一把,转眼又是小半桶。
球磨,混合,搅拌,然后密封陈放。
一放就是六个小时。
接近凌晨,但谁都没走,包括商妍。
看了看表,林思成起身,揭开缸盖,扯掉保鲜膜,然后搅拌。
众人齐齐的围了上来。
釉浆极稠,给人一种蜂蜜的质感,目测波美度(溶液浓度)至少在百分之五十。
关键的是颜色很杂:红的蓝的灰的绿的,就像七八种颜色的雪糕堆一块,化了后混合在一起的视觉感。
按照经验:这是釉料因为化学反应,产生了新的化合物,继而致使颜料分层。
说人话,废了!
但怪的是,随着林思成不停搅拌,釉料……好像在慢慢融合?
先是有点灰,然后有点泛蓝,再然后变成墨绿,再变青绿,以至深绿……
到最后,颜色不再变化,而是趋于稳定的青绿色。
配方早失传了,没人见过蟹甲青原始釉浆的呈色。他们惊奇的也不是这个,而是这种随着搅拌,颜色逐渐变化的过程……
商妍怔愣无言,其余人更是目瞪口呆:研究了半辈子瓷器,第一次见临时反应,临时融合的釉浆?
林思成又搅另一缸,一如即往:像打翻了颜料罐子,颜色不但变化。
当林思成停止搅动时,所有人的表情一模一样:瞪着眼睛张着嘴,瞳光中映着金光。
这一缸釉料,竟然变成了淡金色?
不是……全是配青釉的配料,包括所谓的茶叶末釉同样是青釉。林思成一顿胡配,为什么能配出一缸其它颜色釉浆?
关键是这浓度,关键是这呈色,这分明就是配制成功了?
再想想之前他那一顿胡寄吧操作,就觉荒谬无比:研究了半辈子的瓷器,全学到狗身上去了?
正愕然间,林思成摘下手套:“半个小时!”
刘东莫明其妙:“什么?”
“半个小时后,釉料会再次反应,化合物陆续沉淀,颜色会越来越淡,越来越淡,直到变成釉、浆分离的清水……”
林思成仔细的擦手,“所以,只有半个小时,能浸就尽快浸,能多浸一点是一点。放心,肯定能卖的出去……”
刘东彻底怔住,脸黑成了锅底:意思就是,我想拿釉浆分析成分,都没办法分析?
他忍着怒火:“这呈色不对,这绝不是文献中记载的茶叶末釉……”
“所以我才说,尽信书不如无书!”
林思成笑了笑:“康熙时督陶官唐英所著《陶成纪事》载:厂官釉(专指清代御窑仿烧的茶叶末釉)黄者,偏腻,有茶(大斑块)而无末(更细小的釉点),为鳝鱼皮……绿多而无碎点者,厥为蟹甲青……”
林思成一指绿的那一缸:“绿多有茶无无碎点,蟹甲青!”
再指黄的那一缸:“黄者有班而无末,鳝鱼黄!”
“不可能?”
盯着两口釉缸,刘东的眼皮的止不住的跳,“早失传了?”
“没有什么不可能,耀州瓷不也失传了?但最后,仍旧被国瓷所和李国祯先生复原了出来?”
你放屁……那是我老师复原出来的……
骂娘的话涌到了嘴边,又被刘东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刘部长,别耽搁了:还有二十五分钟,釉浆就废了,浪费了岂不可惜?”
林思成又看看表,“我说了你可能不信,具体是什么原理,如何才能更长时间的保存,我也不知道……但有一点我很肯定:你推导不出来……”
刘东脸色乌青:他连原理都不知道,别说半个小时后釉浆就会暴废,就算不废,他能不能推出来?
他咬住牙:“配方呢……配方是什么?”
林思成猛的愣住,满脸的不敢置信:他想不通,刘东是哪来的脸皮,什么样的心态,才会问出这一句?
“刘部长,你记不记得三天前,你感觉我已经认出王老师(王虹)刻胎时用的并非耀州的双刀法,而是定州工时,你站在我身边说的那一句:法不轻传,道不贱授!”
“真的,如果是第一天和苏院长见面时,你直接这样说,我都不会太在意:毕竟是核心技术,是孟所长和你们钻了十几二十多年的心血……”
“如果你当时就问:你们是来偷技术的吧,我也不会生气。毕竟我太年轻,你这么怀疑很正常……但是,你整整拖了我们二十天……
就一直拿饵钓着,每次都告诉我:你们先紧着现有的资料学,等孟所长回来,再给你们核心资料……甚至于,我屡次想和研究员老师们交流交流,你都当成我要套他们的话……最后没办法,我就只能拿着样本硬推……”
林思成又指了指那两缸釉:“已所不欲,勿使于人……釉浆就摆在这里,烧出来后就是现成的样品:有本事,你就像我一样,拿样品倒推!
哦对了,孟所长的师兄,景德镇陶瓷学院泥釉料专家,方豪教授于1989年发表的学术论文《茶叶末结晶釉主晶相的研究》,也可以借鉴一下……”
“刘部长,我再提醒你一下:茶叶末釉源自耀州瓷,这没错。但陆游怎么说?耀州出青瓷器,谓之越器,似以其类余姚秘色也……然极粗朴不佳,唯食肆以其耐久多用之……
而你所以为的茶叶末,和蟹甲青、鳝鱼黄就不是一种东西,也不是耀州窑发明的,而是明代、清代御器厂,是景德镇……
这两种是真正的皇家御瓷,宫廷秘釉。甚至有自己的名字:厂官釉!但光绪时就失传了……所以,你用什么理由,你多大的脸,红口白牙的问我要配方?
稍一顿,林思成吐了口气:“我也不怕告诉你,哪怕是两缸半小时就会变色的半成品,也照样能申请专利。如果申遗,国家级不好说,省级轻轻松松……”
刘东又惊又怒:他们研究的耀州瓷,申遗申报的也是耀州瓷,甚至于此次孟所长去京城,向文化部汇报并申报的第二阶段的研究计划,就是茶叶末釉。
但突然,耀州瓷之冠,茶叶末釉的巅峰技艺,却被别人注册了专利,甚至于,还要申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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