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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西枕清流

第一百一十五章:西枕清流 (第1/2页)

桐柏之津,数十骑踏起烟尘。
  
  “聿聿~!”
  
  盘缰勒马,伴随马嘶之声,众皆翻身而下。
  
  早有人候在堤岸,将马牵走。
  
  渡口的人不少,除了不怕冷的江湖大汉,船工商旅都着厚衣,否则可扛不住冷彻入骨的河风。
  
  每日从渡口坐船南下的大有人在,什么大族豪商,江湖门派,那都没啥可稀罕的。
  
  常在渡口混饭吃的,早就司空见惯。
  
  但是,
  
  今天来的这一伙人实在惹人眼球,那些走在一起的魁梧壮汉且不提,为首那位白袍青年只在下马瞬间,就把人的目光勾了过去。
  
  在淮安郡,可少有这样的人物出现。
  
  他们正朝着泊岸的大船走。
  
  叫人难以置信的是,候在大船上着武服的汉子跳出甲板远远相迎。
  
  渡口上不少老人眼睛一直,这.这不是弋阳的卢大侠吗?
  
  自汝南大贼被灭,淮水上游南北两岸的渡口,很多渡船都被这位卢大侠照应,老船家就没有不认识他的。
  
  这么一看,那气质出众的青年就更不简单了。
  
  渡口虽然热闹,倒也没人凑上去。
  
  当个新鲜热闹瞧瞧吧。
  
  就是叫一些路过的大隋少女们难以释怀,比如几位从淮安治所比阳城走出来的姑娘,一路目送,直到那人上了大船。
  
  “管家,那郎君是谁?”
  
  淮安太守府车驾旁,有一颇为秀气的姑娘不禁出声询问。
  
  她旁边的几位朋友,也都兴趣盎然。
  
  老管家见识不俗,却紧张兮兮:“那是从南阳城来的大人物,连卫太守也不敢怠慢,老朽不敢乱说,您要是想打听,只能朝太守去问了。”
  
  卫太守之女正要说话。
  
  似因几人目光太盛,船上那人朝她们所在的地方看了一眼。
  
  这一下,真是桐柏渡口初相见,一遇周郎误终身。
  
  几位姑娘望着他转过头去,听到篙师振楫,见樯帆初张,淮水寒涛,涌似奔马,那道身影顺流东下,背影被一众大汉挡住,再难见到
  
  卢祖尚朝着渡口后方望去一眼,夸张道:
  
  “师叔还是收敛魅力的好,否则江淮两岸,不晓得有多少姑娘要黯然神伤。”
  
  他这一句“师叔”叫得太顺口。
  
  顺口到天经地义,连周奕都挑不出任何毛病。
  
  在弋阳,卢祖尚乃是仅次于师父松隐子的第二高手。
  
  他修道门内功,岂能不知这位师叔的改变?
  
  那日光山初见,虽看不透师叔的底细,却也不像今日这般,那种深邃气质,便是师父久坐青松观,也找寻不得。
  
  可想而知,该是多么高的武学造诣。
  
  “劳烦你跑一趟。”
  
  “欸,不打紧。”
  
  卢祖尚又透露:“师父几日前已写信寄送巴蜀,他老人家与袁天罡道长交情甚笃,知晓这桩情义,只待师叔过了三峡,袁道长必然热情相待。”
  
  “我就不去光山了,你帮我谢一声。”
  
  周奕从怀里掏出薄册:“这是我练坎离剑罡的一些感悟,也给松道友,可惜这么长时间过去,还没达到剑罡同流的境界。”
  
  这.这.?
  
  卢祖尚脸上的肌肉一抽,心想“这时间很长吗”?
  
  师父练了一辈子,也没有剑罡同流。
  
  楼观道的镇派绝技,那是要无数岁月打磨的。
  
  不过,他瞧着便宜师叔的表情,真不是装的。
  
  他就是嫌慢。
  
  暗自叹了一口气,把师叔从“人”这一栏排除,心中好受很多。
  
  毕竟,他尝试许久,连离火剑法都没练成。
  
  把薄册放在衣服内夹收好,忽又道:
  
  “听说杜将军正在六合一带用兵,或想西枕清流。”
  
  周奕朝卢祖尚瞧了一眼,他既然关注这些事,想必已是知晓南阳内情。
  
  “可是有什么不妥?”
  
  卢祖尚稍露严色:
  
  “清流势力较为复杂,牵扯大江联十多家门派,清江派、苍梧派、江南会、明阳帮,田东派等,虽不属于八帮十会,但合在一起,力量可就大多了。”
  
  周奕有些印象,这帮人曾一路追杀跋锋寒,追着他到处跑。
  
  “除此之外,还有难缠的琅琊贼寇。
  
  贼寇武功不俗,不乏一等一的高手,与周围势力多有牵连,其中就包括在庐江郡的义军首领张善安。”
  
  “看来你做了不少了解。”
  
  卢祖尚解释道:“我曾和大江会一道朝庐江做酒水生意,这张善安,还曾与我闹过矛盾,故而知道一些。”
  
  “前些日子,杜将军从淮水南下,叫我遇上了虚先生,一番浅谈之后,我便多生想法。若师叔欠缺人手,我可带人越过开化,直入庐江。”
  
  “如今无有汝南贼寇之扰,我正好能腾出手来。”
  
  卢祖尚并非随口一提,而是做过深思熟虑。
  
  从桐柏到弋阳这一段路上,他绕着江淮近况聊起很多话题。
  
  在黄水渡口下船时,周奕对他没做多余交代,还是以稳住淮水上游局势为重。
  
  渡口边,义阳郡丞王弘烈等候许久,特来为周奕饯行。
  
  他是卢祖尚极为亲近的朋友,虽是郡丞,势力却比太守还大。
  
  王郡丞什么废话都没说,只是送来美酒。
  
  望着大船再度起航,完成任务的卢祖尚与王郡丞交流一阵,便直返光山。
  
  他骑马来到青松观,将周奕所给薄册递交松隐子。
  
  之后,他就发现了不得了的事情。
  
  师父从申时直到天黑,眼睛一刻不离那些册中小字。
  
  掌灯时,卢祖尚实在憋不住:
  
  “师父,你怎如此痴迷?”
  
  许久未曾说话的老道长叹了一声:“世上果有奇才,巧思天授,简单的道理也能入木三分,非是寻常之人能得见。”
  
  “嗯?”
  
  卢祖尚有些不信:“难道周师叔短短数月,在楼观剑罡上的修炼,能比您还深刻?”
  
  “凡事不能全以时间长短来计较。”
  
  松隐子道:“我要再写两封信。”
  
  “寄给谁?”
  
  “其一还是寄给巴蜀袁道友,其二嘛.”
  
  松隐子一脸严肃:“我要寄给宁道兄。”
  
  “这是作甚?”卢祖尚一头雾水。
  
  “我要对宁散人说,他已经老了。”
  
  卢祖尚连连摇头:“您这样不好,会给周师叔招惹仇恨。”
  
  松隐子再看册上小字:“在为师心中,周道友已经是我道门第一人。当年你师祖都办不到的事,他或许能办到。”
  
  “就算偏私,我也要支持。”
  
  “我可还记得,当初为师说出本门承袭时,宁道兄想了半天,再瞧瞧周道友,张口便答,这差距好大。”
  
  “借你刚才的话来评,宁道兄这么多年的见识,怎还不及周道友的?”
  
  原来师父一直记得这桩事,他老人家对于道承,不是一般的看重。
  
  可惜自己没有练剑罡的才情。
  
  卢祖尚读懂了师父心迹:“宁散人看了您的信,会生气吗?”
  
  “不会不会。”
  
  松隐子没好气道:“他岂会缺这点气度?”
  
  “我倒希望宁道兄因此好奇,将视线从佛门转到道门天才身上,如此一来,对于周道友的事,才算大有裨益”
  
  ……
  
  过了淮南到钟离,刚一泊船,周奕便听到有人操着吴音唱念渔歌:
  
  “淮水汤汤,冬日夜长。一苇所如,江海为乡”
  
  他从大船船舱中走出,见到渡口有数艘渔船划过。
  
  这时夕阳沉浦,暝色四合,偶见孤鸿掠水,冻鲤跳波。
  
  此情此景下,周奕也生出漂泊异乡之感。
  
  忆昔大禹疏川,凿龙门而导淮泗。建安诸子,临清流而赋慷慨。
  
  他啧啧而叹,似乎闻到一阵从下游通济渠吹来的腥风。
  
  二目扑闪,像是看到百里外,孟让正与隋军大战的场景。
  
  才一下船,就有人迎了上来。
  
  那人胡子拉碴,一看就是杜伏威手下的猛将阚棱。
  
  钟离津渡人多眼杂,不少人投目张望。
  
  此地局势混乱,几番易手,算不上江淮军地盘。
  
  而且,有各大势力的眼线。
  
  可不敢像在淮安那般高调。
  
  周奕见阚棱带着人要来见礼,先一步伸手制止,阚棱环顾四望,这才低调上前。
  
  与周奕一道南下的数十位高手分站四周,把暗中窥探的视线全都挡掉。
  
  又冷目四望,让众多势力管好眼睛。
  
  他们气势凶悍,钟离津这边也无人敢上前冒犯。
  
  “大都督,今晚无法在钟离歇停,日间恐有大战,我们须得连夜过池水,穿过昭义县。”
  
  此地是吴头楚尾,濒临淮河。
  
  隋军与孟让的战场,已波及至此。
  
  “走吧。”
  
  周奕没那么多讲究:“我带来的人有点多,马够乘吗?”
  
  阚棱简单一扫:“够的,或许缺几匹,便两人一乘。”
  
  大船交给弋阳卢府门客,周奕与阚棱朝渡口外走。
  
  “孟让有没有被攻下?”
  
  “暂时没有。”
  
  “六合呢?”
  
  阚棱沉声道:“老爹又一次将来整打退,不过除了李子通那狗贼占住海陵,周围几伙义军全被来整所灭。”
  
  “一些散乱人马汇入我军,其余逃向海陵。”
  
  “情况不是太好,一旦孟让溃败,我们就要面临张须陀、来整、尉迟胜三方人马。”
  
  “辅将军在永福,估计也守不住了。”
  
  听到辅公祏,周奕眉头微皱。
  
  这也是个随时会背刺的家伙,更是魔门天莲宗传人,安隆的师弟。
  
  阚棱打断了他的思绪:“如果三方大军来攻,六合守不住,便要退回寿春,重新经营淮水。”
  
  “除了六合之外,可有其余部署?”
  
  “有,李校尉曾建议攻取清流,起先辅将军并不赞同,可虚军师一至,便将此事定下。”
  
  “现已筹备许久。”
  
  李靖和虚行之的决定,周奕不会有疑问。
  
  卢祖尚提供的消息也没错。
  
  唯一让他注意的是“辅公祏不赞同”。
  
  周奕一边走一边在脑海中盘算。
  
  辅公祏在永福,若他守不住,六合虽为重镇,却成孤城。
  
  清流便是滁州中心,在六合的西侧,二者以滁水相连,若占清流,可成猗角之势。
  
  不仅能支持六合,还能一道威胁历阳、丹阳。
  
  辅公祏凭什么不同意?
  
  周奕有此想法后,便一路与阚棱交流,问起这段时间发生的大小诸事。
  
  阚棱与杜伏威一道拜过五庄观。
  
  旁人不知,他却知道老爹与大都督的关系。
  
  故而言无不尽。
  
  当天晚上,众人马不停蹄,天亮时,终于瞧见六合城郭。
  
  江淮军起先紧张,待看清人后连忙通报。
  
  因与来整连战,江淮军多半和衣而眠,周奕抵至城下,绞车转动大绳咔咔连响,吊桥悬门联动,大队人马迎出。
  
  出来的,正是江淮军最精锐的上募营。
  
  “大都督!”
  
  众兵将一齐喊出,呼喝声传响江北,把六合周围的晨烟都震散了。
  
  枪戟排列如林,这种肃杀军阵,互相之间有战阵配合,便是武道宗师也不愿轻闯,一旦没有走脱,或者被人拖住,恐怕要被源源不断的战兵耗死。
  
  周奕走在阚棱之前,在城下六合城吊桥上与杜伏威会面。
  
  众目睽睽之下,二人相视一笑。
  
  这是成千上万的江淮军,永远忘记不了的画面。
  
  “请!”
  
  “请!”
  
  周杜二人各道一声,最终在老杜朗笑声中,一齐入城。
  
  不远处的虚行之望着这一幕,不由抚须而笑。
  
  那白衣人影倒映在李靖眼中,这位经淮水一战在江淮军中名声大噪的水军二号人物,立时拍了拍虚行之的肩膀。
  
  将他从虚幻中拉回现实。
  
  二人迎了上去。
  
  “大都督!”
  
  李靖似是被面前这年轻人的气质所染,话语带着激动。
  
  “我没有看错人,药师不负所托。”
  
  周奕拍了拍他的胳膊,只说了这一句话。
  
  接着,他便与杜伏威一道去了六合官署。
  
  老杜是个干脆人,多余的话早在南阳说过了,当下,就是让江淮军在六合扎根,最好打到江南。
  
  周奕一夜未眠,与老杜喝了几杯茶醒了醒神,直奔江淮水军大营。
  
  他与老杜分工明确,老杜正面守来整大军,他则是去搞清流。
  
  一段日子不来,江淮水军已是截然不同。
  
  尤其是击溃来整这一阵,大壮军威。
  
  因与阚棱聊了一路,情况他已了解个七七八八。
  
  掀开大帐时,李靖与虚行之欲要起身。
  
  周奕摆手制止,与他们坐在一起,叫他俩继续。
  
  二人很快适应,又商量着如何排兵布阵,如何调动军需
  
  周奕只是听,没打算微操,所以不插话。
  
  虚行之果然有能力,竟能跟得上李靖的节奏。
  
  等他们商量完毕后,才把应对清流的策略,转述给周奕。
  
  江淮水军当下扩增至四千人,清流正规守军不及两千。
  
  但这是攻城,不是平原战。
  
  清流的城不算高,只有三丈,远不及江都宏伟之墙。
  
  军中好手,稍借城墙一步就能上。
  
  懂一些轻功的高手到城下,一提真气便能飞跃。
  
  老杜去了南阳之后也不藏私,将一部分上募营高手分入水军。
  
  清流对江淮军来说,不算坚城。
  
  不过一旦交战,上了城墙,清流城中也有高手相抗,不见得就能占便宜。
  
  李靖道:“我们已研究数日,要攻下此城不算难事,但绝不能有太多伤亡,否则控制不了城中局势,那时占了城,反倒进退两难,成为累赘。”
  
  “我是否要参战?”周奕问。
  
  “我家就大都督一个武学宗师,这样的大杀器岂能放之不用。”
  
  虚行之又宽慰道:“当然,这是咱们羽翼未丰,只待兵强马壮,大都督在后方高卧即可。”
  
  李靖也点头,周奕自然没有异议。
  
  接着,二人又说起占城前与占城后的多条策略。
  
  他发现情况比卢祖尚说的还要复杂。
  
  “清流的位置虽不及六合,地域却大六合五倍有余。如果城中势力支持官属,守城之兵,顷刻便有上万之众,且各大家族都有门客高手,还有大江联的田东派、涂江派。”
  
  “虽说他们不是铁板一块,我们也因为城内局势,不敢急于动兵。”
  
  “所以,一旦攻城,必须迅速拿下。”
  
  “那时对于城内的势力而言,也只是换了一个官署,他们短时间无法合力,也就只能接受。”
  
  李靖说完,虚行之补充了一句:
  
  “江淮军的名声不算好听,与南阳那边的情况大不相同。周围的义军也多是如此,为了避免与城中大族打交道,一些义军直接入城劫掠,抢完就走。
  
  其中占不住城的,便沦为流寇,比如琅琊山上的一众大贼。”
  
  周奕思虑一番后,暂不考虑攻城之后的事。
  
  忽然问道:
  
  “你们准备何时动手?”
  
  “再过八九日,看一下扬子县那边尉迟胜的动向。”
  
  “旁人知晓这个时间吗?”
  
  虚行之立时警惕:“天师要提防谁?”
  
  周奕静听四方动静,低声道:“辅公祏。”
  
  两人又惊又疑。
  
  周奕便把辅公祏的来历与自己的怀疑说了一遍。
  
  李靖面色一变,把桌上的纸揉成一团,当即改变策略:
  
  “看来不能等太久,四日后的晚上,我们立马行动。”
  
  虚行之道:“正好有天师这个战力,也不算仓促。不过,城内的县令匡肴要留着,不能杀。”
  
  “哦?这位匡县令很得民心吗?”
  
  李靖连忙摇头:“虚军师的意思是,要把他斩首示众,头颅挂在城墙上七天。”
  
  周奕明白自己会错意了:“看来清流的百姓过得不好。”
  
  “是很不好。”
  
  虚行之朝滁州方向一指:“倒不是没吃没喝,就是提心吊胆,脑袋拴在裤腰带上,随时会被大贼劫掠。这匡县令是当地一霸,作威作福,强娶了好多房小妾。”
  
  “大都督有办法改变这种局面吗?”
  
  周奕目色平静:“我只懂一个办法,那就是人头滚滚,全部杀干净。”
  
  “好得很。”
  
  虚行之道:“城楼上那些人,全是匡肴的走狗,仗势欺人惯了,没人敢得罪。大都督杀人时,千万不要留手。”
  
  一旁的李靖看了看虚行之,又看了看忽然沉默的大都督。
  
  这一下,武道宗师的杀气,算是被彻底激了起来。
  
  匡县令在此,一定要谢谢虚军师。
  
  与二人谈罢,周奕去补了一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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