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诡兆 (第2/2页)
「我这是—在哪?我在做什么?我———做了什么?」
可四周并无他人,也没有告诉他发生了什么,有的只是死寂的黑夜。
「不能留在这里—」
沈修言心中惶恐,连忙夺路而逃。
他虽不知自己在哪,但来时的路,又仿佛隐约印在他脑海里,他虽然是慌不择路,但离开的路竟也没错。
就这样,沈修言离开了山林,抬头便见路旁有一辆马车。
四周空旷无人,这马车,似乎就是他乘来的,但他竟没一点印象。
可事到如今,沈修言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他毫不犹豫,乘了马车,驾车仓皇逃离了这片「噩梦」般的树林。
这些时日,他他已经分不清噩梦和现实了。
他觉得做梦的,有可能是现实。
觉得是现实的,又可能是梦。
甚至他自己都常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中。
这种情况,之前还只是极偶尔会出现,但自从乾学血祭之事后,就越发频繁了。
沈修言驾车,沿着山道疾驰,离开了荒山,又行了数十里,周遭的景色,才渐渐熟悉起来,他也能找到回宗的路了。
他是乾学百门之中,小灵门的长老。
身为长老,自然要负责宗门事务。
若是太过懈怠,旷课失职,是会受宗门责罚的。
沈修言回到宗门,发现此时恰逢旬休,弟子们都在放假,无需他这个长老授课,这才松了口气。
沈修言进了小灵门的山门,穿过长阶,径直回到了自己的长老居,锁上门窗,封好阵法,将自己彻底关了起来,感受着四周绝对的静谧,这才彻底放心。
但随之而来的,又是一连串令他惊惧的疑问:
我去了哪里?
我在那里,做了什么?
我到底是怎么了?
我——
沈修言越想,越觉得困惑,识海越疼,心底越寒,很快他眼底一黑,只觉头脑昏沉,又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睡着后,他又做了一个梦。
这是他很久以来,经常会做的一个梦。
梦中还是那个小破庙,他和文老头,云少爷,三人,在破庙里寄宿。
而在他们对面,是一个面容可亲的孩子,还有一个全身笼罩在黑雾中的道人。
那个孩子正在用阵法,烤着红薯,同时口齿翁合,似乎在无声地提醒他,让他快走。
沈修言想走,可在梦中,他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身子。
他走不了。
而恰在此时,他看到了那道人缓缓起身,挟着一团黑雾,一步步向他走来。
沈修言惊恐至极。
他知道这道人是谁。
他也知道,一旦这道人,走到自己身旁,将会发生极其恐怖的事。
沈修言开始拼命挣扎。
与此同时,他口中念叻着一些从其他修士高人处得来的,可以诛邪驱累,镇梦破魔的口诀。
他也不知道,这些东西,到底有没有用。
但那道人的身影,的确变慢了,甚至黑雾也开始收缩,而且渐渐有了灵性一般,凝聚在一起。
「有用?」
沈修言心中大喜,拼尽全力,费尽几乎全部神识,继续默念镇压梦魔的法诀。
而他念着念着,觉得自己心头压得沉甸甸的思绪,竟莫名其妙,得到了解梦魔之中,清明了不少。
破庙的黑暗,也逐渐退去了。
原本昏暗的火光,也明亮了起来。
沈修言心中如释重负,抬头看去,便见破庙之中,已经没了那个道人。
那个烤红薯的孩子,也不再开口提醒他了,只是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默默地看着他。
「这个劫—过去了—」
沈修言长长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了一丝艰难的笑容。
他隐隐有一种预感,自己今后,都不必再受这噩梦困扰了。
只是他没注意到,对面那个烤红薯的孩子,不是不开口提醒他,而是不敢再开口提醒他了。
那个孩子的目光,正看向他的身后。
而沈修言的身后,站着一个褪去了黑雾的,活生生的道人。
三日后。
沈修言去过的,那个荒僻的祭坛之上,血纹鲜红,砖石裂开,钻出了一团血肉。
血肉凝聚在了一起,化作了一道妖魔人形。
这妖魔人形,浑身苍白,竟与曾经的「屠先生」,有几分相似。
此时它喉齿蠕动,口吐人言,声音嘶哑可怖:
「是谁——·解了我第三具,妖魔之躯的封印?」
「是谁,将我放了出来?」
「屠先生」没有头绪,正困惑之时,忽而心生莫大的危机,心中急道:
「不行,要逃!」
没了神主的滔天邪念遮蔽,他的存在,早已暴露在一群大能的天机视野之中。
一旦露头,瞬间就会被抹杀。
「屠先生」不敢再有丝毫迟疑,苍白的妖魔之躯,瞬间化作一道血光,钻入大地,沿着地脉中残存的血气,向着乾学州界以南遁去。
而在此时。
观剑楼上。
正对着棋盘,闭目打盹的阁老,缓缓睁开双眼,目光深邃得可怕。
「还有—·漏网之鱼—」
阁老伸出枯老的手指,拈着一枚棋子,向棋盘上重重一落,杀机四溢。
天机锁定,虚实转化,空间开始扭曲。
地脉之中,正狼狈逃窜的「屠先生」,瞬间被天机锁死,而后随着虚空碎裂,空间扭曲,浑身的骨骼血肉,都被挤压,拧碎,榨干,抹杀这一切,不过瞬息的事。
而就在「屠先生」,将被抹杀的一瞬间,生死一线。
他咬着牙,动用了最后的大荒邪法,燃烧毕生的神念,挡住了一缕天机,而后凝聚全部修为,分化出了一缕血肉之丝,在阁老隔着千里之外,随手一指的恐怖杀机之下,硬生生争得了一缕生机。
「屠先生」的妖魔之躯,于瞬息湮灭。
但那缕血肉之丝,却从虚空的囚笼中,逃遁了出来。
观剑楼上,阁老微感异,而后落下第二子。
一子杀不完,那就落第二子。
这第二子,已是绝杀,「屠先生」根本抵挡不了。
但恰在此时,虚空之中,虚实转化,一缕诡纹显现,隔空护住了只剩一缕血肉之丝的「屠先生」。
尽管下一刻,诡纹就被阁老的一子碾碎。
但「屠先生」却得了生机。
他借着诡纹的遮瞒,逃遁向了地脉的更深处,而且已经脱离了,五品乾学地界,钻入了二三品的州界,并进一步离开乾州,向离州的方向逃去。
这是他筹谋千年,早已计划好的逃遁路线。
若大阵落成,大计成功,神主降临,那这后手自然无关紧要。
可一旦大计失败,面临生死存亡之危,他狡兔三窟,留下的这第三副妖魔之躯,便可沿着此前规划的路径,在最短的时间内,逃出乾学州界。
为自己,留存一线生机。
也为神主的大计,留下一枚种子。
但问题是,他上一副妖魔肉身,死得太彻底了,被劫雷直接抹杀了,灰也不剩。
他这备用的后手,迟迟无法启动,
可现在不知为何,竟有人找到了祭坛,解了封印,将它给放出来了。
「屠先生」心中震惊不解。
可大杀机加身,它无暇他顾,哪怕被抹杀得只剩一缕血肉之丝,为了效忠神主,东山再起,它也只能拼命得逃遁,去谋求那一丝生的希冀。
而阁老的杀机,也被阻拦了一瞬。
就这一瞬的时间,因果变幻,生死迥异。
一缕血肉之丝,混杂在地脉中,离开了乾学州界,游向了远处更广的大地,在天机之中,如石沉大海,香无音信。
观剑楼上。
被虚实转化的诡纹,阻挡片刻的阁老,证然失神。
他默默看着指尖的棋子,深邃的目光凝重,神情也越来越肃然,末了语气森然道:
「以诡道破虚——你是想———·神蜕化形,无法无天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