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五章 南事(上) (第2/2页)
招讨使自然是正在南阳、襄阳一带度田的太子了。他若在此闹事,一定会传到太子耳朵里,那样就麻烦了。别说功劳,能不被追究责任就已经万幸。
于是他换了一副笑脸,道:“官人且放心,我这便让人清理。”
呃,也别怪小官如此,关键在于姚苌根本不是官,也未穿官服。他和他手下这百余人,理论上来说就是“乡勇”,虽然他们打仗的经验很丰富。
小官见他服软了,点了点头,道:“广州世兵说不定都已在开往交趾了,你们若拖拖拉拉,南下得太晚,到时候吃亏的可是你们自己。”
说完,一振衣袖,走了。
姚苌暗骂一声,芝麻大的官也这般趾高气昂,你可知我是何人?
这个时候,他暗暗着恼,征南结束后一定要弄个官当当,不然真是走到哪里都被人轻视。
林邑啊林邑,希望你们坚持得久一点,别让人一下子就打趴下了。
清理完马粪后,姚苌又让人去领取米面,埋锅造饭。
夜晚的石头城静谧无比,江面上渔船星星点点,漂移不定。偶尔有一两艘船只靠岸,上来的也是风尘仆仆的旅人。
他们大包小包,行色匆匆。姚苌甚至不用问,只从外表上一看,就知道是南渡定居的北方人了。
太子不断度田,被迫远走他乡的人太多了。丹阳虽然已经有点人满为患的意思,但依然是很多北方人心目中最佳的南渡目的地。
当然,来了后他们可能会后悔的,进而继续迁徙到其他地方,但这都是后面的事了。
******
九月二十日,最后一批船队在清脆的钟声中离开了石头城,顺江而下,直抵大海。
靳准亲来江浦码头送行,随后便沉默不语。
事实上,别看船运得这么繁忙,但还有很多兵士走的是陆路,却不知有没有到达广州了。
不过无所谓了。
他本以为自己会是南征统帅的——即副招讨使,事实上的统帅——结果天子更青睐交州刺史孙和。
既如此,那就算了吧。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即可,无需关心太多。
林邑国的情况,最近他也有所了解。
看似人多势众,其实不怎么堪战。与交州土兵厮杀,胜负就在两可之间,撑死了林邑稍占上风罢了。
南征的主力是荆州世兵。
最初由刘弘创建,陶侃、诸葛恢继之,鼎盛时至五万众,传闻战力颇为强劲。靳准本不信,但来这边后检阅了两次部队,教练监(此职已由巨鹿郡王邵慎接任)出身的他一眼就看出,这些部队底子都很不错,也难怪当年陶士衡有信心与大梁王师厮杀呢。
这样的部队即便投降后战斗力不及当年,对付小小的林邑国还不手到擒来?
靳准的心思甚至已经放到了地方的治理以及家族的经营上面。
扬州现在真有些乱,来的人太多了,没有人造反,但地方治安恶化得很厉害。作为都督,他有义务协助刺史处理这些事情。
另者,因为调走了大量水陆兵马,他得防着天师道徒死灰复燃,再度作乱,虽然他们已经被狠狠打击过很多次了。
至于家族么——他已经决定从介休老宅迁一部分子弟过来了。
以前小看扬州了,这地方固然湿热,但物产真的丰富。只要占上一块好地,用心经营,很快就能积累起大量的财富。
君不见,就连远在辽东的燕王以及豪商巨贾糜氏都来建邺做买卖?
靳氏的财富还是太少了。
今上在位时,或还能维持富贵。今上不在,太子继位,多半就要没落了。
而天子年岁渐长,气力渐衰,去年洛阳西苑讲武,他就没再带着亲军奔马驰射,还能活多久是个问题。
时间不多了。
天子派他来扬州坐镇,不是没有原因的。有些事情,心知肚明即可,无需宣之于口。
靳准倒背着双手站在江风中,苍白的胡须随风摆舞。
江面之上,百舸争流,一往无前。
江水之畔,百姓围观,热闹无比。
这个天下,已然形成了自己的规制,无论是战争、治理还是别的什么,无需外人过多干涉。
它会自己运行,并且有稳固的内生力量,推动着它向前行走。
当然,也不是没有问题。
以长江为界,南北两侧的内生力量是完全不同的。将来怎么办,谁都不知道。
但人力有时穷,什么事都要天子一人做完,又置后人于何地?
靳准离开了江浦,准备回去写奏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