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梦醒物是人非 (第2/2页)
刘羡看着朋友担忧的眼神,心中产生由衷的感谢,连忙喘着气回答道:“真是麻烦弘远了……情急之下,我也不知道该逃往何处……当时周遭的住宅里,就属你家隔得最近,我也相信你,于是就跑到你这里来了。”
一开始刘羡说话还有迟缓,但渐渐地,他感觉喉咙舒缓了些,说话也就自然了。
王粹连忙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被人追杀?”
刘羡叹息道:“这就说来话长了……”
他用自嘲地语气说道:“简单说,就是我想除去一点变数,确保政局还在掌握内。所以我打算伏击赵王长史孙秀,没想到他竟然未卜先知,看穿了我的想法,还反过来设计伏击我,我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啊。”
“孙秀?”王粹有些奇怪,他思忖片刻后,反问道:“那夜你奔到我家来,还有禁军过来抓捕你,我还以为是皇后派人追杀你呢!原来是孙秀能办到的吗?”
刘羡哑然,看来自己这位朋友对政治参与得并不深,现在的禁军,哪里还有纯粹听皇后命令的侍卫呢?不过也正因为如此,刘羡才信任王粹。他不想再在这个话题上多聊,转而问道:
“弘远,先别管这些了,你快告诉我,现在是什么时间了?”
“时间?现在是巳时两刻,你是饿了么?还有半个时辰就要用午膳了。”王粹没有理解刘羡的意思,笑说道:“你既然醒来了,等会我给你弄碗肉粥来。”
刘羡摇头道:“弘远,我问的是,距我来你这,过了几日?”
“原来你是问这个。”王粹摸着后脑勺,回忆道:“你这一歇确实歇得够长,今天已经是永康元年的正月丁酉了。”
永康是半年前就定好的新年号,这也就意味着,刘羡直接在襄阳侯府躺了整整六日。
果然!刘羡一阵头晕目眩,他竟然昏迷了这么久,和司马遹的计划已经错过了!他连忙追问道:
“现在外面局势怎么样?是不是出了大乱子了?”
王粹面露难色,他回看在一旁的脩华,然后再低下头来,对刘羡道:“怀冲,这几天确实是风云变幻,难以琢磨,我也看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到底发生了什么?”
“太子他……已经被废了……”
“被废了……”虽然已经猜到了结局,但真听到王粹说出来,刘羡还是感到有些难以接受,他的语气低沉了一些,仍旧追问道: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细细说给我听。”
王粹这才给刘羡徐徐介绍。
原来,就在刘羡被伏击的次日,皇后突然向东宫传令,说天子身体不适,可能是得了急病,因此,要招太子入宫,做好传位的准备。
这不是皇后第一次向太子下诏入宫,但司马遹为了保证自己的安全,一直置若罔闻,无论皇后如何下令,他都稳坐东宫,丝毫不动。可这一次,皇后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下令的,在场听到诏书的有上百人,他们分明听到,诏书中声称天子身体不适,已经在考虑如何禅让传位。
在政变在即的局面下,东宫的所有人都认为,这是一个讯号:皇后自知已走投无路,终于决定放权了。
如此一来,司马遹自然不可能再拒绝入宫。但为了预防皇后埋伏,他也做了两手准备,他自己先入宫,同时令江统去通知此前招揽的各禁军,若是他不能按时回来,就立刻发动宫变。
结果果然如他预料,皇后招太子进宫后,先强令他喝酒,然后再让他抄写一份大逆不道的文书,其文曰:
“陛下宜自了;不自了,吾当入了之。中宫又宜速自了;不了,吾当手了之。并谢妃共要,克期而两发,勿疑犹豫,致后患。茹毛饮血于三辰之下,皇天许当扫除患害,立道文为王,蒋为内主。愿成,当三牲祠北君,大赦天下。要疏如律令。”
这是一份要扣帽子的文书,司马遹不抄,当场就要被不孝名义拿下,但抄写了,就是谋反的大罪。连带着母亲、妻妾、儿女一起受罪。
司马遹哪能不知道如何应对?他借口自己太醉,故意把这份文书抄写得乱七八糟,好似鬼画符一般,有的文字缺斤少两,不是没这一撇,就是少了那一捺,句子也残缺不全。
皇后见了这份文书,知道判不了司马遹的罪,当即就令中书郎潘岳现场模仿太子的笔迹,重新给他誊抄了一份。
双方至此算是正式撕破了脸皮,司马遹自然是当即就走。而皇后则是立刻召集三省的所有官员,向他们展示这份所谓的“太子手书”。
在场的都是后党,哪有不认可的道理?当天就在三省走完了流程,下令废除太子,并且要抓捕太子的所有亲族。
这个消息传出后,整个洛阳城都大为震惊。一来皇后的说辞实在是太过于荒谬,几乎无人能够相信她提出的证据,而皇后此前下诏诓骗太子却是实打实的。二来以太子的势力,肯定不会坐以待毙,到时候,双方直接短兵相接,骨肉相残,那可该如何是好?
可结果接下来的发展更是出乎人预料。太子回到东宫之后,居然没有聚集起任何禁军,哪怕是直属于东宫的太子卫率,也都没有任何响动。
等到了和郁持节到东宫宣旨的时候,偌大一个太子党,此前闹得满城风雨的太子党,竟然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除去东宫的文官外,无一到场。而全城十多名宗王,数十名国公,在得知了这个乱命以后,竟然也视若无睹,眼睁睁看着太子孤立无援。
据当事人说,面对这样可怕的背叛,太子司马遹竟然没有露出任何愤怒神色,而是如释重负般,脱下了自己的太子袍服,换上了一身平民装束。他言笑自若,对着东宫众人挥手告别,说道:
“算了,我不去争了。我早就知道会是这样。我解脱了,就不麻烦大家了,让他们去争吧,我也祝愿大家都能得偿所愿!”
说罢,他哼着一首不知名的小曲,悠悠然给太子妃写了一封休书和告别信,后步行走出东宫承华门,乘坐粗牛囚车,一路被送到金墉城关押。
虽然不明白为何会发展成现在这样,但不妨碍大家知道,司马遹的死期已经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