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暗流汹涌 (第1/2页)
西塔纵火案终于告一段落。
案情的调查很顺利,嫌犯齐茂春师徒六人,对所犯罪行供认不讳,旋即便被移交给华洋两界协商判决。
不出意外,齐茂春等人因罪行滔天,华洋双方一致将其判处死刑,并由东洋警务署立即执行。
此案堪称是奉天当局与东洋警界合作治安的典范,值得大书特书。
一时间,省城舆论汹汹,案情的相关细节也逐渐披露出来。
有人拍手称快,只因大火烧的是一家高丽烟馆;有人于心不忍,感叹亡国侨民的悲惨境遇。
其实,无论哪种“细节”,都是官府有意透露出来的,至于真正的隐情,恐怕所知者甚少。
三天后,一篇题为《侠影迷踪》的黑幕见诸报端,署名:床下罂。
话说光绪初年,关外有一奇人,名唤沙子豪。
此人身怀绝技,浪荡江湖二十载,未逢敌手,平生酷爱行侠仗义、劫富济贫,担得起一声“盗亦有道”。
彼时安东地界,有异族悍匪穷凶极恶,鱼肉百姓,强取豪夺,私贩烟土毒害关东父老,江湖报号“红云社”。
沙子豪闻讯,心中怒火三千丈,直痛骂朝廷无能,再休怪绿林犯禁,遂领一众弟子前去荡寇。
怎奈沙子豪到了安东,人生地不熟,未敢轻举妄动,于是便派了一位弟子,打探红云社底细虚实。
哪知那弟子学艺不精,进了红云社,暴露真身,惨遭异族悍匪枭首分尸。
沙子豪几经波折,寻回弟子人头。
拆开布包一看,却见那人头猛瞪双眼,虽已气绝,犹能言语,一见师尊,当即失声痛哭,唇齿微动,只说了一句话:
弟子无能,有辱师门!
言毕,方才身死魂归,命丧九泉。
沙子豪悲愤交加,携众弟子当即立誓: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如此又经千辛万苦,不知折了多少弟子,终于荡平红云社,怎奈人死不能复生,沙子豪心灰意冷,便使了个金蝉脱壳,从此隐姓埋名,不问江湖恩怨……
书中所言,虽然假托虚幻,可人人看了都知道,写的分明就是西塔纵火案。
这是一场仇杀!
师父为弟子报仇雪恨,又掺杂了许多民族情绪,快意恩仇的故事,老百姓喜闻乐见,自然迅速传播开来。
每逢茶余饭后,谈及齐茂春时,甚至有不少人暗挑大拇哥,直说:“老齐这个人——仗义!”
虽说受之有愧,倒也总算是博得了三分虚名。
可惜,大旗杆子终究是听不到这些谬赞了。
行刑那天,正值清明前后,奉天下起了绵绵细雨,远看如同一场山雾。
大旗杆子等人被押到铁西荒郊,几声枪响过后,纵火大案就此宣告结案。
东洋巡警将几具尸体拉到火车站北段的焚尸场,就地火化,随即发布通告,询问是否有人来认领骨殖。
等了小半天,见始终无人前来认领,索性拿铁锹一铲,将白花花的骨灰全都扬进了锅炉里。
可话又说回来,人活一世,谁还没几个朋友呢?
大旗杆子好歹也是大西关地界的荣家头目,老江湖经多见广,总有那三两个把兄弟算得上真交情。
当然,指望着朋友毁家纾难,恐怕十不存一,而且也有强人所难之嫌,但这并不意味老哥们儿全都无动于衷。
只是江家淫威太盛,大家怕得罪了江连横,所以才没人敢去认领骨灰,只好闷在家里暗自悼念。
如今,人已死了,恰逢清明时节,却连个可供祭拜的坟茔都没有,于是便有线上的老合,趁着天光微熹,赶去大旗杆子受刑的荒郊,烧点阴财纸宝,算是略尽一份仁义。
北城地界的“哨子李”,就是大旗杆子在线上的熟脉、忘年交、铁哥们儿。
不过,“哨子李”并非荣家佛爷。
他玩儿的那套,是在城里拦路抢劫,说是响马够不上,说是地痞还高点,手底下也有十几号弟兄。
此人做生意,没什么技术含量,纯粹就是生抢,但他轻功了得,虽不能说是踏萍渡河,却也是高来高去,飞檐走壁的主。
大家叫他“哨子李”,就是因为早年间,常能在大街上看见一群老柴追他,边追边吹警哨,可愣是抓不着人。
久而久之,人便笑传,说老李所过之处,街头巷尾警哨不断,就这么得了个“哨子李”的诨号。
可人老腿先老,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道理?
哨子李年过三十以后,脚下渐沉,便免不了被老柴逮住几回。
一进大牢,好家伙,那里面关的全是“人才”,一个个特会唠嗑,很能增广见闻。
哨子李和大旗杆子,就是在大牢里认识的朋友。
后来,大旗杆子跟他说:“兄弟,你这高来高去的,说白了,还是仗着年富力强,以后恐怕不能长久。”
哨子李也很认可,点点头说:“是啊,我准备趁着几年多攒点钱,然后就金盆洗手了。”
这话等于放屁。
劫道的没几个能攒下钱,偏财不经辛苦,大手大脚惯了,想让他勒紧裤腰过苦日子,那比杀了他都难受。
大旗杆子笑了笑,便说:“兄弟,你别逗了,我给你指条明路吧!”
哨子李一听,忙问路在何方。
大旗杆子便说:“你干这种营生,没有靠山可不行,要我说,你出去以后,赶紧想办法拜江家的码头吧!只要你能见到江连横,跪下来磕个头,叫他一声‘东家’,以后你就算手潮进来了,在这也能过得舒坦,保不齐过两天就给你放了。”
哨子李顿时活心,出狱以后,便四处寻人托关系,终于拜了江家的码头。
从那以后,虽说每月要给江家交数,但在线上却能有恃无恐,被老柴逮住几回,问清了他的来路,再碰见他时,也常常敷衍了事,象征性地追两步,便由他去了。
哨子李感念江家不假,但对大旗杆子这位朋友,却也是常来常往,关系非同一般。
清明这天早上,他便扛着一袋纸元宝,独自来到铁西荒郊,准备好好悼念一番。
随手捡了根树杈儿,烧黑了,就地画个圈儿,打点好路过的孤魂野鬼,便给大旗杆子烧起了纸钱。
“老哥,我可给你汇钱了啊,在那边别不舍得花,有事儿给老弟托梦……”
哨子李正兀自念叨着,猛听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惊起回身一看,眼睛眯起来仔细打量,方才略略松了一口气。
来的是“观古堂”的于掌柜,线上收黑货的大买主。
“我说老于,你要吓死人呐?”哨子李有点意外,“我以为谁来了呢!”
于掌柜和大旗杆子的交情并不深,只能算是认识,原本也没必要特地过来悼念,可他心有不安,毕竟大旗杆子这条线索,当初是他说给“江家太保”的。
大旗杆子的徒弟坏了江湖规矩,于掌柜起初并不自责,但他万万没想到,大旗杆子最后竟然莫名其妙被判了死刑。
如此一来,于掌柜心里就有点别扭了,总觉得是自己害死了大旗杆子,于是便趁着清明,过来烧点纸钱,不图别的,但求心安而已。
不过,当着哨子李的面,于掌柜自然不肯吐露实情,只说是人死为大,正赶上清明,顺道过来表表敬意。
随后,两人聚在一起烧纸,其间不免闲聊了几句。
未曾想,刚说了没一会儿,竟又有脚步声渐近。
两人急忙转身,同时眯眼,却见不远处走来三道人影,仔细辨认过后,不由得痛骂一声:“我说老窦,你要吓死人呐?我还以为谁来了呢!”
来人是南城地界的“编筐老窦”。
当然,“编筐老窦”这诨名,只有熟人才能叫,生人这么喊他,他可急眼,只因这名号跟他的发家史有关。
老窦是个“吃葛念的”。
葛家比较杂。广义而言,凡是跑江湖混饭吃的,都可以叫做“吃葛念”;严格来说,葛家也确实没什么固定的营生,什么挣钱,他们就干什么,主要以骗为生,但碰见硬茬儿,却能独挑大梁。简言之,心得狠,手得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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