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星枢乱摘星、石室悟道静 (第2/2页)
这便使得康大掌门麾下的修士们,有了难得的闲暇以为休整。
白沙县的秋意比往年更浓些,连日征战扬起的尘土被昨夜一场细雨压下,空气中混着灵田湿润的泥土气与修士伤口愈合的药香。
重明盟的临时营地扎在白沙县外的废弃灵矿旁,矿洞被简单修整过,几个阵师简单拾掇一阵,又遣地师梳清楚了灵脉,即就成了伤卒的暂歇之所;
矿外空地上,青石板铺就的校场泛着冷光,刚从墨云泽撤下来的修士们正三三两两聚着,有的擦拭法器,有的盘膝调息,偶有低低的交谈声,却没了战时的紧绷。
康大宝站在太虚上头,望着下方错落有致的军帐,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玉阙破秽戟的戟柄。
此刻戟锋上的暗红血迹已被擦拭干净,一丝难以抹去的煞气,即就是黄米伽师在这上头所留下的唯一痕迹。
康大掌门身后跟着靳世伦,后者甲胄上还沾着些被墨云泽侵蚀留下的痕迹,神色却比战时松弛了些:
“师父,费家天勤老祖传谕消息,两仪宗已退至县外火麟谷,短期内不会再犯。咱们这休整,或能有数月光景。”
康大宝颔首一阵,目光落在校场角落。
段安乐正领着几名弟子清点从战场上回收的残破法器,有的剑刃崩了口,有的法袍被巫毒腐蚀出洞,却都被小心地分类迭放。
小家小户出来弟子们自小便被一众师长熏得做不来如费家子一般豪奢举止。便是得了公府相援过后,资粮尚算充裕、丹器符阵一应俱全,却也仍晓得节俭二字。
这一点,从不远处康荣泉正指挥着修士们搭建新的军帐即可看出。
棚顶用的是从云泽巫尊殿缴获的佛幡布料,虽染了血,上头又有佛光余韵,但对于被募来那些拿命换道途的各方义从而言,却也能算得上乘的居所。
“先把伤卒安置妥当。”康大宝的声音比战时温和了些,“备下的伤药品阶不高,让晏哥儿去与费家管府库的费五爷领个条子,再申领些上乘丹丸过来。
另外,把从墨云泽拾回来的清灵砂分下去,让修士们每日用灵泉掺着洗练经脉,把残留的巫毒彻底清干净。”
费南风这位康大宝叔岳虽然现已结成假丹、绝了道途,但因了费南応父女与费疏荷这两重关系,在此时已然兴旺许多的歙山堂内,却照旧算得一个关键人物。
康大掌门向来敦本务实,概不记仇。还未结丹时候便就礼数周到、结丹之后,亦无什么前辈架子。至于秋后算账、得志猖狂等诸如此类事情,费南风与一众费家修士更是闻所未闻。
这近百年相处下来,却也真与这位从前看不惯的嫡婿有了几点真情。
有了这层关系自是方便,至少诸如求请伤药这类寻常事情,康大宝不消再求到费家几位宗老头上。
靳世伦躬身应道:“是。弟子这就去办。只是.费家那边会不会不太情愿?毕竟前番咱们阵斩黄米,已经从费家借过几笔资粮。”
康大宝轻笑一声:“放心,我那叔岳未必会与几位宗老言讲。再说,债自有你师娘去消。”
靳世伦听得“师娘”二字,紧绷的神色登时松快不少。他自小在重明宗长大,最清楚费疏荷在费家的分量。
他躬身应了声“弟子晓得了”,转身快步离去,背上长刀随着步伐轻晃,倒比来时多了几分轻快。
康大宝望着他的背影,嘴角的笑意淡了些,目光重新落回营地。
不远处,康昌昭正蹲在灵泉边,小心翼翼地将清灵砂撒进水中。淡青色的砂粒遇水即化,顺着泉流泛出细碎的光纹,像是给灵泉裹上了一层薄纱。
再念咒掐诀,取泉水化作清雾落在伤卒身上,原本苍白的脸上即渐渐有了些血色,便连吐纳动作,亦也顺畅许多。
“吾儿倒也心善,”康大掌门淡笑一声,却无闲暇去与康昌昭相谈一番,而是目光转向别处,过后又踱步过去。
不远处的空地上,蒋青正站在一棵郁郁葱葱古树下头。其手中长剑泛着淡青光彩,通明剑猿蹲在他脚边,时不时用爪子拨弄地上的落叶,模样颇为悠闲。
待得康大掌门落近,蒋青旋就收剑转身,朝着康大宝拱手行礼:“师兄。”
康大宝望着他手中的剑锋,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不过嘴上却又告诫出声:“才出关不久,莫总要想着去寻对面假丹练剑,被金丹上修盯着了,未必能走。”
蒋青笑了笑,目光落在通明剑猿身上:“元婴战场,师弟哪能如此嚣张。这些日子以战争煞气磨剑,倒也又有几分别样见解。
“嗯,你算得云角州千年一出的剑道天才,该有此运数。只是却莫要耽误了自身修行,”康大宝再发叮嘱,蒋青却是一笑,从袖中拉出一素色锦盒一角,轻声言道:
“师叔与大师兄教诲蒋青都记着的,不会耽搁的。只待得将丹论堪磨一番,证得圆满,即可试一试了。”
“不错,你之修行,我也从不担心。”
康大掌门面上难得又生出几分悦色出来,不过过后不久,却又召来辖内各家主事商议起抚恤、轮戍等各番事宜。
待得将大小事情尽都托付于叶正文和段安乐二人协管之后,康大掌门却也难得地迎来了短暂的修行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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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身处连绵战阵,重明盟在长宁宗旧址之上,仍为康大宝开辟出一处适配金丹修士修行的僻静之所。
此处原是长宁宗废弃的藏经石室,但康大掌门却见不得什么故人影子。内中虽无世家宗门雅室那般雕梁画栋、灵脉充盈,却也经阵师们简单规整。
石壁缝隙填了清灵砂以阻杂音,地面铺了层薄如蝉翼的云纹锦,角落设了尊小巧的青铜香炉,焚着从云泽巫尊殿缴获的“静心香”,勉强撑得起“因陋就简”四字,足能隔绝战场的喧嚣。
康大宝缓步走入石室,抬手将玉阙破秽戟斜斜刺入身侧坚石。这柄曾洞穿黄米伽师金丹的法宝,此刻戟锋寒芒凛冽,甫一触石,便听得“嗤”的轻响,坚硬的岩石竟如豆腐般被轻易切开,恰好形成一处契合戟身的凹槽,成了个浑然天成的兵器架子。
戟身悬在半空,淡黑色的煞气从戟锋缓缓溢出,与石室中若有若无的灵气交织缠绕,渐渐凝成一层半透明的光膜,将外头隐约传来的军帐动静、修士操练声尽数隔绝在外,只余室内焚香的轻烟,在光膜间缓缓流转。
靠着苦日子时候养成的上好习惯,让康大宝得以换得一方近三阶的上乘玉蒲团。
蒲团呈淡青色,乃用千年水沉木芯混合玄玉砂压制而成,入手温润,坐下时能自发引动周遭灵气,助修士快速静心。
他盘膝坐定,指尖轻掐“静心印”,拇指与食指相扣,其余三指自然舒展,双目缓缓闭上。
刹那间,过往数月的战场景象如走马灯般在识海次第闪过:墨云泽中弥漫的黑褐色瘴气,黄米伽师眉心绽放的血色佛印,费东古手中寂灭雷音杵砸出的金色梵光,还有重明盟弟子们身披染血法袍、持剑冲锋的身影
这些曾让他心绪难平的画面,此刻在灵力缓缓流转间,竟如退潮般渐渐沉淀,化作一丝丝精纯的悟道养分,融入丹田深处。
“呼——”康大宝轻吐一口浊气,胸口微微起伏。随着灵力运转,三枚一直藏于储物袋的玉珏骤然飞出,各归其处、各自泛着柔和灵光,彼此呼应,形成一道微妙的灵气循环。
纵是修为已至金丹初期,康大宝仍不知这三枚玉珏的来历,不过这些年来,他能将《木府星君执戟郎授兵法》推演至如此高深境界;
能将《破妄金眸》修得圆满、勘破世间虚妄;能将黑骨上记载之法一一明晰;
能将《玄清枯荣秘册》这等高阶功法秘术参悟透彻;
更能将《九劫种道》琢磨清楚证得上品金丹,这三枚玉珏实是居功至伟。
若单凭他自身那中等偏上的灵根资质,莫说在百年内晋至金丹,便是想将其中一门功法修至小成就已是奢望。
更遑论如今这般,一身所学放在世家贵胄之中也不算寒酸。要晓得,便是如费南応这下任颍州费家之主,论及掌握的功法之广之深,却也未必能胜他半分。
现下的康大宝,所缺者无非两点:一是修为境界,二是出色法宝。
较之前者,后者倒还勉强够用。
毕竟玉阙破秽戟虽非极品法宝,靠着些金丹精血洗刷验证过后,却也不俗,足见得天勤老祖面子却足,能令得顾戎这等器师为康大掌门量身定制却也难得。
加之储物袋中还有数件从战场缴获的三阶法宝,应对寻常战事足矣,且法宝之事急不得,需得靠机缘与资粮慢慢寻访。
唯有修行一道,容不得半分懈怠,需得靠日复一日的刻苦打磨,方能寸进。
这一刻,康大宝暂将外头的生死仇杀、兵戈纷争抛诸脑后,神识全然沉入修行之中。丹田内的金丹缓缓旋转,灵力如溪流般在经脉中奔涌,过往战阵中留下的灵力滞涩处,在玉珏灵气与灵物滋养下渐渐通畅。
他能清晰感觉到,金丹表面的纹路愈发清晰,灵力也比先前凝实了几分,虽未触及金丹中期的壁垒,却也扎实地往前迈了一小步。
但他这场顺遂修行却也难得持久,盖因外头兵戈相磨之声,似也渐渐开始响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