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五章 初始 (第2/2页)
一个念头从李无相的心里冒出来——原来东皇印就是这样、被镇到了幽九渊的下界去的!
此时,就连他端坐的宝座似乎都开始朽败了。它开始崩裂、遍生青苔、腾起烟尘,仿佛在逐渐解体。
而此前那种不可一世的权威感被压缩了,李无相觉得自己从御极之主变成了凡人,又似乎要从凡人变成蝼蚁——在都天司命那种晦暗幽远的权威压制之下的蝼蚁!
——李业刚才说在这里跟姜介斗是只能硬碰硬……他是这么快就要败落了吗!?
这时他忽然听见李业在他神念里说:“我送你走。”
“我如今是在用你的阴神跟姜介斗,不但在这里,还在别处——姜介也去找你了,他要把你也抹杀掉。”
走?去哪儿?
“……不是,你这么快就不行了!?”
他话音未落,眼前已又是一阵恍惚。
这回他已经适应了,因此再看到周围的一片石壁时,就并不觉得十分惊讶,而只觉得稍有些感慨了。
石室。
炉灶。
现在,他就在自己在这世上头一回醒来的地方,并且听到——
漏壶的滴水声响了六次。
我……不,太一……东皇太一……就是在此时、如此,被赵傀请来了的!
外邪就是如此降临了的!?
不对,那我呢?这时候的我呢?这时候、坐在床边、慢慢穿上残破龙袍的那个我,又是从哪儿来的?刚从来处来吗?
这几个念头在他的头脑中飞速一转就被按下了,现在他想到的是另一个人——
赵喜!
这回是不是可以——
“什么都别做。好好等着。”他听到李业的声音。
他也来了?
“你不是送我走吗?你怎么也来了?”
“我在那里,也在这里,还在别处。”李业似乎笑了笑,“阳神都可以身外化身,我东皇太一难道就化身不得么?”
刚才说要送自己走的时候,李业的声音虽然平静,但在平静中难藏惊慌焦虑。然而此时再听,他似乎又变得镇定自若了。这叫李无相想起了之前在大劫山上,他来到自己体内时说的那句话——“哦,你我中计了”。
几乎是一模一样的、波澜不惊的语气。
之前他那种惊慌是假装的……他好像从来都不会真的惊慌——“你又要在这儿对付姜介?”
“对。这里就是你在这世上第一次现身的地方。以姜介的神通是算不到你的来处的,最多只能算到这里。他在这里把你抹杀掉,就抽掉了我在业都跟他争斗的阴神根基——所以我们在这里等他。”
“……可是你在那边都斗不过他。”
“这里也是自成一界,而且有人帮忙。且用不着在这里斗得过他,叫他吃个亏就好。”
“这里?自成一界?”这话真叫李无相吃惊。
现在他已经知道“自成一界”这个词儿的含金量了。在大劫山上,以星槎那种宝物弄出来的结界叫做“自成一界”,在幽九渊,历代剑侠所保留下来的业朝故都也叫做“自成一界”,由此可见这种“自成一界”,要么需要极珍贵的法宝,要么需要极漫长的努力,而这里是赵傀用那块敲门砖弄出来的小洞天,竟然也配得上“自成一界”!?
似乎猜到了他想的是什么,李业说:“这东西你拿在手里,能用它敲开然山幻境,之后却不常用了。”
“……因为这东西在幻境里没法儿用。”
“所以你觉得它不如然山幻境,神通被幻境压制了?”
“……不然是?”
“有没有想过是幻境太小,这东西在幻境里展不开,所以才没法儿用了呢?”李业顿了顿,“这其实就是星槎,大劫山上的那个也是。不过两个合起来,才算是真正的星槎。”
李无相觉得自己的脑袋空明了。
没错……然山派真正的祖师爷是九公子,而星槎也是九公子的……九公子把这东西留在了然山派!
“我们在这里对付姜介的话……我们现在上我的身?上面有个赵喜,李业,我想救她——我们现在用这肉身比他自己要方便得多!”
“为什么想救她?”
为什么?哪有什么为什么?但下一刻李无相在心里叹了口气。他还记得刚刚那种视苍生为蝼蚁的感觉……也许李业就是因此要问个为什么,而不是什么考校。
“我觉得她可怜。”
李业沉默片刻:“也是个理由。但你上不了。如今这肉身原主人的神念还在——记起来没有?”
记起来了。他初来此地时神志一片模糊,差一点就发疯了,之后才慢慢清醒过来……这就是逐渐夺舍的过程?而等到自己真正感知到外邪的存在,是要等到练成广蝉子第一重“发真种”的境界之后了。
李业能上自己的身,就是在自己成丹之后——金丹一成体内就有了一粒生机种子,算是一种崭新的生命形式,才能容纳外邪在此界降临……这么看,“发真种”、或说“九宫真空”,也是同样的道理了。
“我明白了。”
“好,那就在此地等姜介来。你猜猜看,他会怎么来?”
李业的语气听起来越来越轻松了,甚至会反问、会说“猜猜看”。
李无相稍稍一想:“赵傀。他想成仙,想炼太一……这种心思的修行人,就是吸引外邪的灯塔。”
“没错。所以你只瞧着,什么都不要做。等到你自己炼成发真种。”
“李业……你为什么不用你自己?”
“嗯?”
“比如你刚才在业朝旧都的时候,要是你上了你当时的自己的身,岂不是更强吗?”
“是。但记得姜介姜教主是怎么死的吗?”
“他……”
本源。李业说在幽九渊的姜教主已修成阳神,证得本源,因此“天无二日”,都天司命来了,姜教主就只能死了。
那——
李业平静地说:“不止你这一回了。三千多年来,许多回了。”
李无相在心里慢慢出了口气,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李业口中的“许多次”……有多多?多到了将他自己的本源在任何一个关键的时间地点都统统抹掉了、如今不得不用自己的地步了?
这三千多年来他是失败了多少次?
他怎么还能……怎么还能有心气继续斗!?
“人就是这样。只要还有一粒火种在,就生生不息、万世不绝。”
……
注1:详见第一百九十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