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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8章 克用亡音

第298章 克用亡音 (第1/2页)

矫健的身影纵身一跃。
  
  “咔嚓!”李克用的帅旗不情不愿的断成两截。
  
  武士凌空逮住:“夺旗者,正义军施赖子!”
  
  中军辕门外的狭长矩阵通道上,满满都是晋军人马尸首,黏稠的血溪只是从尸台上一丝丝一缕缕流淌,被夕阳照得反光发黑。
  
  辕门前和左右围墙下,两军尸首更是堆积如山。
  
  累尸及顶,在常人认知里只是文人骚客拿来文青的一个夸张程度词。但眼前这些人马确是山丘。《屠生佛》、《狮驼岭》的油画,实体演绎。需要仰头才能看见顶部。
  
  在最高处,还有一具不知是被炮制的,以马槊穿过背心,孤独竖立在那的晋人军官。衣甲被砍得七零八碎,披头散发垂首杵刀站在那,像一个漏血的漏斗。
  
  圣人绝不相信李克用只守得住一天。
  
  可结果,李克用一天都没守住!
  
  晋军大败!
  
  慕容章、丁会、令狐韬、皇甫麟携正义军冒死突进,选在了晋军大举撤退,在中线布防第二轮会战的当口,在中军引发一场肉搏。在通道上的狭路击槊中,汴人大败从马直、铁林军!只八个回合就撕碎三千余人,阵斩五殿后院左厢指挥贺回鹘。
  
  正义副尉令狐韬殉国。
  
  谁也没想到半死不活的汴军居然成了此次战斗的决胜力量。血肉开路,死守通道,接应越来越多的生力军加入战团。
  
  晋军大队大队步骑猬集在左近,连斥候、帐前卫士都被牵动,只是加入进来阻击,为大军争取撤离时间。
  
  晋军已经彻底放弃了反败为胜,除了被李克用领着断后的,其他人马,已经雪崩一般向东走人。
  
  没有阵型,指挥混乱,甚至什么也不要,只是卸了甲,烧了营,用大火迟滞王师攻势,轻装转移。
  
  什么念头都已不知,只是拼命催打疲惫不堪的骆驼、驴车、战马,只想着快点赶到蒲津桥!
  
  特别是当他们看到李大王的帅旗,也突然消失,中军陷落,李克用退保东大营的时候,哪怕最为坚决的杀材,也明白了这个道理。
  
  败了,败了!
  
  大营,完了!
  
  而王师军马还在源源不断从四面八方涌来,叫喊着“杀了李克用!”更多的骑兵都和马步军已经在没有圣人命令的情况下擅自冲出大营,要到晋军撤军的必经之路上围追堵截。
  
  残阳如血,东大营辕门冲出大股晋军,向东狂奔。
  
  看到零星的茫然人马,只是招手急呼:“走走!还在望什么!大王在亲自断后,吸引火力!还不抓住时间各自突围,到蒲津桥回合!”
  
  “萧翰在哪?他把船只整到位没有?”
  
  “俺不走蒲关,俺单走潼关,穿山到陕州回去。”
  
  “到底有没有船?萧翰没搭浮桥吗?”
  
  “我怎么晓得!李大王既然让去,萧翰肯定做好了接应准备。”
  
  “呜呜,他娘的打锤子!奸臣,李大王身边一定有奸臣!罔顾我辈性命在敌境冒险,若俺能活着回去,一定要向李大王揭发奸臣的面目!”
  
  “啊!”一捧乱箭射来,当场撂倒一大片。
  
  大队突厥轻骑呼啸而过,红帽白衣,这些一人双马、马力充足的轻骑,不管杀气残余的大队,专拣掉队的或者小股部队袭杀、捕捉。弓箭骑射,马槊招呼,将挡在马前的晋军扫落下马,镇压跪下。有的还甩着铁钩套索,把逃命的晋军勾住,也不撒手,就拖在马后奔驰,留下一路烟尘和凄厉叫唤。不知多少下马请降的晋军,也被砍翻在路上。
  
  每个人马上都已挂了一堆脑袋和耳朵,有的血眼睛还圆圆睁着。
  
  晋军已经没有半点作战意志,哪怕只有区区两千突厥轻骑,战法还如此散漫,除了少许指挥官派人缠斗,多数看也不看,只头也不回的走人!或者扔下财货,减缓敌军追杀速度。
  
  通灵陂中军,连接东大营的通道上。
  
  清脆的马蹄声响彻军道。
  
  李克用一马当先,跨过荆棘拒马。在他身后,还有大队步骑,林林总总上万人还是有的。
  
  大势去矣!
  
  李克用仰天长叹,泪水狂飙。
  
  本以为李晔毛头小子,靠诸侯打死了朱温,自身实力并不怎地,李茂贞、冯行袭这种人,他一个人就能收拾一百个!削平这种废物得来的成绩,实在水分颇高,这次又失了先机,定不会是对手。大军威慑一番,即使干涉灵夏不能如愿,保住官职回去这个最基本的诉求还是没问题的。
  
  谁成想——
  
  “大人,圣人率兵追出来了!快走。”李存颍赶了上来,急道。
  
  “饭桶!坚固连营,五万大军一天也守不住,养你们何用!”李克用痛骂,对着周德威一帮人劈头乱打。
  
  义子们埋头不答,只拥着他奔逃。后头不断传来喝骂,陆续有义子落马。
  
  “布防!沿第一、第二、第三拒马挖沟,点火,列阵!”李克用跳下马背,咬牙道:“大军还在撤,现在都走,等于给那杂种送人头!”
  
  “不可!”周德威左手已然骨折,头盔也不见了,满脸都是血,厉声道:“王师已合围过来,在这布防,会被团团包围!你走,我来垫后!就像乾符年云州之败那样。”
  
  “围他娘!”李克用一甩头发:“东南两大营还没撤完,还在交战。现在的任务是挡住西军,防止更多人加入东南。我的生死你不要操心!”
  
  说完,他一抓周德威肩膀。
  
  这一次,他语气中少了几分暴虐,多了种对朋友的叮嘱:“都是老将,多话我就不说了。我把一切都交给你,我若死,你接替指挥,若能回到河东,落落也就交给你了。你死了,就张从善指挥。如果你也死了,就到嗣勋。都清楚没有?”
  
  一帮文武同时叉手,向着一瘸一拐的李克用行礼:“敬受命!”
  
  李克用校了校换好新弦的弓,扫视了下众军,转身手一挥:“接战。”
  
  “隆隆隆………”
  
  喊杀如雷,大队步兵,转眼就插到中军连接东大营的通道入口,两面设防。
  
  一路人马在没藏乞祺的带领下,踏上通道,追杀李克用。
  
  一路人马背对通道,将还在闷头被杀戮还有想汇合李克用的大队从马直、铁林军、后院军以及其他残兵堵在中军。
  
  宽阔的原野上,只有十几座棚子和帐篷,简单宅院,也早已被荡得不成形状。
  
  成千上万的军马错杂其间,各个种类各个地方的口音乱成一团。
  
  晋军旗鼓号角、军书文件、生活用具撒落一地。
  
  不管是李克用的餐具,还是男女侍者的衣物。不管一面旗帜什么来头,是谁创建,有多么精锐,多么辉煌的军史,也只有被尸血污垢浸染,被踏烂的命运。不知有多少服务员、文吏形形色色的非军事人员哭喊投降,也被杀红眼的军马砍得人头滚滚。
  
  “快,上前救夫人。”从马直都将李嗣恩手一指,大喝道。
  
  部下在人群中看到张慧,策马杀去。
  
  乱战中,王师的动作比他们更快。
  
  一群回鹘人、赵人杀死了护在张慧身边的晋军,一把揪起张慧。挂满碎肉的染血钢刀打到花容月貌上,赵人军官劈手喝骂:“你是谁!你是刘贼!你是曹贼!说说说!老子杀了——”
  
  张慧早已吓得精神失常,软在赵人军官手里,跟济公那个疯癫的俗世妻子一样,披着头发满脸污垢的:“啊,啊?哈哈。”
  
  反手一按,赵人军官钢刀斩下!
  
  “砰!”马槊闪电而至,火光四溅,钢刀被高高打开。闷哼声在赵人军官嘴里响起,回头劈刀便砍!
  
  张慧睡在血泊里,如同一个鬼魂新娘,咿咿呀呀叫个不停。
  
  “砰!”再一次兵器交击,赵人军官连退三步,正待再一刀砍出,被一个回鹘人勒脖拽开:“入娘的瞎了眼!那是圣人!”
  
  “啊?啊?圣人?我怎么没看见?哪呢,哪呢?”他左看右看,被回鹘人扳回正,方道:“啊,啊,圣人!”一屁股坐在地上,嘿嘿黑的:“圣人,圣人……”
  
  李皇帝骑在一匹黑马上,如意莲花冠歪歪斜斜,白薄纱外套和银裙甲衣衫褴褛,血肉遍挂。手里马槊斜指南天,气喘如牛:“你杀疯了脑子!”
  
  说罢拨马冲四下野兽般的军兵暴喝:“不要乱杀人!不要乱杀人!住手……”
  
  嗖嗖嗖,乱箭穿空。
  
  几把长矛捅向在血泊里抽搐的张慧。
  
  张慧几个打滚娴熟的避开,起身随便寻了个方向便跑。
  
  “救我!”她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光着玉足,居然鞋都不见了。这一声救我,也不知是对圣人,还是圣人斜后方的李嗣恩。
  
  “不要怕!”圣人瞬间就在混乱中锁定了这个疯疯癫癫的绝世美人,他两眼精光流露,一边挥槊为张慧打开乱箭,一边弯腰探下身子,伸出血淋淋的手掌:“上马来!”
  
  张慧理也不理,只踉跄着直奔圣人坐骑。
  
  李皇帝那坐骑纯是个畜生,除了够壮够剽悍,可谓一无是处,不知有多少马夫被踹伤。看见张慧过来,就几个踢蹄撒欢,兜得背上圣人抽头大骂:“老畜牲!你又在闹腾甚么!”
  
  “这个疯女人!砍了算了!”旁边的萧秀气得翻白眼,一夹马,飞快迎向张慧:“不要命辣!闪开!拉着我的手!”
  
  远远的,李嗣恩也焦急大喊:“夫人莫寻短,仆这就来救夫人!”
  
  谁也没料到,张慧竟然一个闪身到了李皇帝背后。
  
  双手把鞍一拽,一个凌空横劈叉,在圣人还没反应过来之际,就已经一个漂亮的飞蹬,从马屁股后头就上了马!
  
  血肉模糊的赤裸玉足灵巧一挽,就将一对马镫提贯,稳稳踩死。
  
  然后双手环出,搂住圣人腰,额头贴在他背上,剧烈喘息:“嗬,嗬………”
  
  萧秀目瞪口呆的看着,继而如释重负的一笑:“好,人没事就好。”
  
  “阿秀,把她抓走!”感受着后背上的炽热与温软,腰上紧紧搂得人骨肉发痛的双手,圣人急道:“不要抱这么死!”
  
  “我不。”回眸四目相对,一股脂粉香气与女人体味钻入口鼻。
  
  张慧缓缓松开手,软倒在他背上,鼻尖对鼻尖,只是一脸倔强的看着他:“我不下马。”
  
  圣人回过头,脸贴脸,瞥着她。
  
  萧秀耸耸肩,与左右捂嘴偷笑:“什么叫天命之子啊,我看,陛下就别推辞了。”
  
  罢罢罢,圣人悲天悯人,中军战斗既已结束,也懒得纠结。
  
  救下张慧,却是余战时圣人领着数千摩利支天和宫廷卫尉从辕门推了过来。
  
  此时此刻,队形也乱得不成体统,人人狼狈不堪,马身同样鲜红一片。
  
  夕阳下,圣人被张慧从背后轻轻搂着,靠在肩膀上。一男一女,两人一马,静静立在天昏地暗的战场上。
  
  将士各自下马。有的把头盔卸下,抱在怀里,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只是居高临下俾倪着已经围成铁桶的晋军残军。
  
  早有步兵又封死了通道。
  
  一副副兵甲就这样炫耀似的在晋军眼里晃动,刀槊都退了退,只是对着地面指着这些被压迫到背对背的大队晋军:“就这么贱?非要被砍烂?李克用跑啦!放下兵甲,全条性命罢。再鏖斗便不是勇,送死嘞。”
  
  晋军当中乱纷纷的呼喊,多是同样的意思。
  
  “算,算球…………李大王都死活不知,还打个毛,降罢,降罢!”
  
  “怕辣怕辣,俺不打了,俺卸甲,什么下场随便,谁让俺跟错了人!”
  
  叫嚷声里,大群步骑下马卸甲,在地上或坐或睡摊手就缚。这在中军被圈住的晋军足有五千多人,黑压压的蔚为壮观。
  
  圣人拢了拢头发,就这样漫不经心的看着将士收缴敌军的平静场景。
  
  胜利之后的享受心情,不过就是此刻。
  
  休息了一会,吃了张烧饼,喝了半袋洛符、淑妃亲手挤的奶水,把剩下半袋递给张慧。
  
  待这女人吃喝了些东西,稍稍冷静后,圣人叫来卢延让:“把这奴婢和其他俘获的马夫、侍者之类带回大营妥善看管。”
  
  “遵旨。”领下命令,卢延让看着圣人背后的张慧:“下来吧你,还要把圣人抱多久?你以为你是谁,想抱就抱?”
  
  张慧愕然,只是看着圣人后脑勺和按马背的血手掌:“这是圣人?”
  
  身子几个悠悠,差点晕死。
  
  “住口!”卢延让一把拉下马:“别战场保住了命,大不敬丢了命。”
  
  “文明点。”圣人投来目光:“你是文官,要文明。”
  
  “是。”卢延让点点头。
  
  “我不是奴婢。”被带走前,张慧回过头,复杂的目光看着圣人:“我是燕女张慧。”
  
  啊?天后?圣人吓得不轻,连忙仔细分辨面貌。张慧却已转过身,随卢延让而去。
  
  李皇帝只能望着她的背影远去。
  
  好美,好大,好高,好香香。
  
  大车车………
  
  “咳咳。”萧秀一阵恼火,提醒道:“该追剿李克用了。”
  
  圣人恋恋不舍的收敛了,然后就大吼着招手:“歇好没?还没打完呢,都睡起了干鸟?还有个李克用的脑袋,数万溃兵等着去拿!潘勐,你带一队人马在这善后,其他的,都随我去擒拿李克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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